短暂的死寂被一声压抑的嘶吼打破。一个被林夏击倒、看似昏迷的白大褂“医疗人员”猛地翻身,手中紧握的高压注射枪对准了正全神贯注盯着屏幕的林夏!枪口幽蓝的液体在压力下蓄势待发!
“林夏!小心!”王猛离得最近,几乎是本能反应。他那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惊人速度,如同蛮牛般横撞过去,一把将林夏推开!
噗嗤!
一声沉闷的声响。
那支致命的、足以瞬间麻痹大象神经的注射针头,狠狠扎进了王猛挡在林夏身前的左臂三角肌!高压推进器瞬间将全部药剂注入!
“呃啊——!”王猛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颤,左半边身体瞬间麻痹,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轰然单膝跪倒在地!注射枪的针头还深深嵌在他的肌肉里,蓝色的药剂正快速扩散。
“老王!”林夏目眦欲裂,抬手就是一枪!
砰!
子弹精准地射入偷袭者的眉心,带出一蓬血雾。
“狗日的…劲儿真大…”王猛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跳,豆大的汗珠滚落。他想抬起麻痹的左臂,却只是徒劳地抽搐了几下。剧痛和麻痹感交织,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老王!撑住!”陈野的痞气瞬间被肃杀取代。他一个箭步冲到王猛身边,目光锐利地扫过注射器上的标签——神经毒素“黑寡妇-III型”!他毫不犹豫地拔出蝴蝶刀,在王猛被注射处上方狠狠一划,深可见骨!鲜血狂涌而出!他要用最粗暴的方式减缓毒素扩散!
“忍着点!这玩意儿扩散开你就真成老王八了!”陈野嘴上骂着,动作却快如闪电。他从自己保安服内袋里摸出一个扁平的金属小盒——里面是几支高浓度的战场通用解毒剂(效果有限,但总比没有强)。他猛地将针头扎进王猛颈侧静脉,推入药剂。“吴哲!呼叫支援!老王中招了!‘黑寡妇-III’!需要专业血清!快!”
“收到!基地安保和医疗队已在路上!坚持住!”吴哲的声音也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就在这时,“零度”医疗舱内,生命体征监控突然爆发出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警报!屏幕上代表龙战脑电波的曲线,如同崩溃的堤坝,从剧烈的紊乱瞬间拉成了一条近乎笔直的死亡之线!
“教官!”陈野猛地扭头,心沉到了谷底。
医疗舱内,龙战的身体不再抽搐,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大量的鲜血正从他口鼻、甚至眼角和耳道中涌出,染红了透明的舱壁。强行读取带来的颅内损伤,在底层逻辑锁强行中断的剧烈冲突下,终于彻底摧毁了他的大脑!
那紧闭的眼睑,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浑浊、涣散、却带着一丝回光返照般奇异亮光的眼神,穿透了染血的舱壁,死死地、精准地锁定了舱外的陈野!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似乎在用尽最后一丝生命力传递着什么!
“教官!”陈野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扑到舱壁前,将自己的耳朵死死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不顾上面的血污。他听不见声音,但他能“读”!
龙战的嘴唇还在艰难地开合,每一次微弱的动作都伴随着嘴角涌出更多的血沫。
陈野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蠕动的唇形,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将无声的遗言翻译成惊雷般的讯息:
【…名…单…是…饵…信…天…翁…只…是…触…手…】
【…真…正…的…‘白…鸽’…在…暗…河…之…下…】
【…找…到…‘…归…墟…’…记…忆…碎…片…在…你…那…里…】
龙战的眼神死死钉在陈野脸上,带着一种刻骨的、无法言喻的复杂——有托付,有警告,有深不见底的沉重,最后…似乎还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磐石”的、洞悉一切的嘲弄?
【…小…野…子…别…再…浪…费…奥…利…奥…了…】
最后几个无声的唇形,带着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属于“磐石”特有的调侃意味。
随即,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了。龙战的头无力地歪向一侧,生命体征监控上,所有代表生命的曲线,全部归零,变成刺眼的、冰冷的直线。
【警告:生命体征消失。目标死亡。】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无情地宣判了结局。
陈野的拳头,死死抵在冰冷的、染血的舱壁上,指关节捏得发白,发出咯咯的声响。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悲伤,而是一种被巨大阴谋和更沉重责任瞬间压下的窒息感。名单是饵?信天翁只是触手?暗河?白鸽?归墟的记忆碎片?教官最后那句“小野子”…他到底知道多少?又背负了多少?
“教官…”林夏的声音带着哽咽,看着舱内那个曾经如同山岳般可靠的身影彻底沉寂,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愤怒涌上心头。王猛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麻痹和剧痛再次摔倒,只能用完好的右拳狠狠砸了一下地板,发出不甘的低吼。
“基石是假的…教官也…”秦朗瘫在地上,失魂落魄地重复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刺耳的警报声由远及近,基地的安保部队终于冲破封锁,全副武装地涌入“零度”操作区。荷枪实弹的士兵迅速控制了现场,逮捕了秦朗和残余的敌人。穿着防护服的医疗队冲了进来,立刻对重伤的王猛进行紧急处理。
“快!给他注射特异性血清!快!”医疗队长吼道。专业的设备被搬来,王猛被小心地抬上担架,他脸色灰败,左臂肿胀发紫,但眼神依旧凶狠,死死盯着被押走的秦朗。
“妈的…别让老子再看见他…”王猛咬着牙,声音嘶哑。
混乱中,陈野缓缓站直了身体。他最后看了一眼医疗舱内安息的龙战,又看了一眼担架上痛苦却依旧硬挺的王猛,最后,目光落在林夏写满悲痛与茫然的脸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风暴过后的死寂,以及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冰冷的火焰。
他抬手,用沾着王猛和自己血污的袖子,用力抹了一把脸,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动作——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包皱巴巴的奥利奥。
在龙战冰冷的遗体前,在王猛痛苦的呻吟中,在士兵们惊愕的目光里,陈野撕开包装,拿出两块沾着血污的饼干,将它们小心翼翼地、郑重地放在了“零度”医疗舱冰冷的地基边缘。
然后,他转身,在武装士兵的包围和医疗队紧张的注视下,径直走向出口,背影挺直,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决绝。林夏愣了一下,咬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一个月后。滨海市。
阳光透过老式居民楼窗户的薄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煎蛋的焦香和豆浆的醇厚气息,混合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人声——电动车的喇叭、小贩的叫卖、邻里间琐碎的对话。这一切,都与冰冷、肃杀、充满金属与血腥味的“昆仑”基地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林夏的小公寓里,陈野穿着明显小了一号的卡通图案围裙(大概是林夏的),正对着平底锅里一个形状惨不忍睹的煎蛋较劲。蛋清边缘焦黑,蛋黄顽强地保持着半生不熟的状态。
“啧,这玩意儿比拆弹还难伺候。”陈野嘟囔着,用锅铲试图挽救,结果蛋黄“噗”地一下破了,流得到处都是。
“放着我来吧。”林夏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从身后传来。她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脸上是难得的放松和红润。她自然地接过陈野手里的锅铲,动作熟练地将惨烈的煎蛋翻了个面,“火太大了,而且你根本没放油。”
“谁说没放?”陈野梗着脖子,指着锅边一点可疑的油渍,“喏!这不是油星子?”
林夏白了他一眼,懒得争辩。这一个月,是风暴之后难得的喘息。国安在“昆仑”基地进行了一场彻底肃清,真“基石”的囚禁地点被列为最高机密追查,冒牌货在事发后如同人间蒸发。秦朗被秘密收押,审讯结果同样密不透风。王猛在基地医院接受了紧急手术和抗毒治疗,命保住了,但左眼因神经毒素压迫导致永久性失明,左臂功能也受到永久性损伤,目前仍在特护病房进行漫长的康复训练。吴哲则一头扎进了海量的数据和龙战芯片遗留的碎片中,试图拼凑出“暗河”与“白鸽”的线索。
而陈野和林夏,则被批准暂时“休假”。与其说是休假,不如说是让他们远离风暴中心,等待新的指令,同时也是保护。
林夏将两个勉强能看的煎蛋盛进盘子里,又倒了两杯温热的豆浆。两人在小小的餐桌旁坐下。阳光正好落在陈野的脸上,他眯着眼,看着窗外楼下吵吵闹闹的早点摊,神情有些恍惚。
“看什么呢?”林夏问,把盘子推到他面前。
“看人间烟火。”陈野拿起筷子,戳了戳那个丑丑的煎蛋,“以前觉得吵,现在听着…挺好。”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比枪炮声好听。”
林夏沉默了一下,舀起一勺豆浆:“老王那边,吴哲说恢复得比预期好,精神头很足,天天吵着要出院。”
“嗯,独眼龙老王,听着就不好惹。”陈野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他想起了龙战最后那句无声的调侃,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气氛有些沉闷。林夏看着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霾,轻声问:“还在想教官的话?‘暗河’、‘白鸽’?”
陈野放下筷子,拿起桌角那包新的奥利奥,撕开,取出一块,却没有吃,只是在手指间无意识地转动着。阳光照在黑色饼干和白色夹心上,映着他眼中深沉的思虑。
“名单是饵,信天翁只是触手…这意味着我们之前拼死拼活,可能只是打掉了一个探路的卒子。”陈野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寒意,“真正的‘白鸽’,藏在‘暗河’之下。教官说记忆碎片在我这里…‘归墟’…”他皱紧眉头,那段在“归墟”基地的经历如同蒙着厚厚迷雾,只有零星的、混乱的爆炸和追逐画面。
“还有‘基石’…”林夏放下杯子,指尖微微发凉,“我爸…他留下的东西里,会不会有线索?”她看向客厅角落,那里放着一个不大的纸箱,里面是她父亲周天豪留在老宅的一些遗物。冒牌“基石”曾利用她父亲的事做文章,现在想来,那场陷害本身,或许就是“暗河”计划的一部分?
陈野的目光也投向那个纸箱,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客厅里开着的电视,地方新闻频道正在播报一则看似普通的快讯:
【…本台最新消息,我市警方联合海关部门,于昨日凌晨在滨海港东区三号码头成功破获一起特大走私文物案件,现场缴获国家一级文物青铜兽面纹方鼎等珍贵文物共计十七件,初步估算案值过亿…据悉,此次行动代号‘护宝’,成功斩断了一条盘踞多年的地下文物走私链条…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本次行动线索来源于一位匿名爱国人士的举报…】
新闻画面切换,展示着被缴获的文物照片。当镜头扫过其中一件——一个造型古朴、纹路奇特的青铜酒爵时,陈野的目光猛地一凝!
那酒爵的底部,在特写镜头下一闪而过,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眼熟的刻痕符号!那符号的形状…像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鸽!与他在“昆仑”基地最高机密档案库里惊鸿一瞥看到的某个绝密档案封泥上的标记…几乎一模一样!
白鸽?!
陈野的心脏骤然一紧!匿名举报?走私文物?这只是巧合?还是…“暗河”之下,“白鸽”的触角,已经伸向了更庞大、更隐秘的领域?文物走私…这看似普通的犯罪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图谋?洗钱?传递信息?或者…那件刻有“白鸽”的酒爵本身,就是某个信号?
“怎么了?”林夏敏锐地察觉到了陈野瞬间的僵硬。
陈野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电视屏幕上已经切换成主持人画面的新闻。就在这时,他放在餐桌上的、处于静音状态的国安专用加密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起来。
一个没有存储名字的号码。但陈野知道它代表什么。
他拿起手机,屏幕解锁。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跳了出来:
【休假结束。目标:‘暗河’。起点:滨海港。身份:文物鉴定顾问(掩护)。接头人:代号‘老瓷片’。即刻激活。】
信息下方,附带了一个加密附件,显然是任务简报和新的身份资料。
陈野看着这条信息,又抬眼看了看电视新闻里那个一闪而过的青铜酒爵特写画面,最后,目光落在对面林夏关切而坚毅的脸上。
风暴从未真正停歇。它只是暂时潜入了更深的“暗河”之下,等待着下一次汹涌。而教官用生命传递出的碎片,王猛付出的代价,还有那被囚禁的“基石”…所有这些沉重,都化作了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无法停下。
他拿起那块在指间转了很久的奥利奥,没有吃,而是将它轻轻放进了手边那杯温热的豆浆里。
黑色的饼干和白色的夹心在乳白色的豆浆中缓缓下沉、浸润。
他端起杯子,仰头,将带着奥利奥甜腻与豆浆醇香的混合液体,一饮而尽。然后,他看向林夏,嘴角勾起一丝熟悉的、带着痞气却又无比认真的弧度,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
“妞儿,看来咱俩这‘普通市民’的体验卡,到期了。”
窗外,阳光正好,人声依旧鼎沸。滨海港的方向,海风似乎带来了咸腥与未知的气息。新的战场,就在这看似平静的烟火人间之下,悄然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