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靠近玉带河的石板小街上,“云霓阁”那两扇紧闭的雕花木门被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推开。
柳雨薇裹着一身精心搭配的月白纱衣,踏进了门槛。
在开这家“云霓阁”之前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陆桥强力支持下,她才下定决心。
柳雨薇的爱好不多,其中一样就是喜欢好看的衣服。
漫长的修行岁月后,她渴望的不再是山野的孤寂或行云司馆驿的华丽,而是一份融入尘世烟火的踏实。
否则也不会久居泗水乡了。
更重要的是,这里给了她和陆桥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落脚点。
每当陆桥风尘仆仆地推开这扇门,闻着铺子里干净的布匹香气,看到她在案前穿针引线的身影,那便是他任务间隙里最温暖的归处。
柳雨薇在镜子前站了站。
今天她裹着一身精心裁制的月白纱衣。
最里层是柔软贴身的素白细绢中衣,领口和袖口镶着同色系的、近乎透明的蕾丝边,保暖又不失精致。
中层的衫子的领缘、袖口和下摆边缘,用极细的银线绣着连绵不绝的、近乎隐形的缠枝暗纹,在光线下微动时,它如同蛇鳞在月光下泛起的微芒。
因着春寒,她在最外层还加了一件同样月白色、但略厚实些的云锦无袖小坎肩。
腰间用一根同色系的丝绦松松系住,勾勒出纤细的腰肢。
她看着镜子里的美人,沉吟一阵子,又在柜子里抽出一条更宽大、质地更轻透的月白轻纱披帛,随意地搭在臂弯,随着她的动作如云似雾般飘拂。
做完这些,柳雨薇满意地笑了笑。
转身将铺子里的门窗全部打开。
随着越来越多光线的射入,“云霓阁”内精致雅静的世界渐渐显露出来:
墙上挂满了各色流光溢彩的绫罗绸缎样品,案几上整齐叠放着半成品或待取的衣物,空气中弥漫着干净的布料气息和淡淡的熏香。
铺子的角度极好,背对街道的一头窗户直对贯穿镇中的主河道的玉带河。
水色清碧,流速平缓,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她抬眼望去,玉带河上有小船划过,对岸的染坊伙计正将一匹匹刚出缸的素绸晾晒在竹架上,深蓝、靛青、月白的布匹在晨风中微微飘荡,像一片片凝固的河水。
“柳姑娘,早啊!最近天冷,可多穿点!别病了。”
隔壁茶馆的老板娘刘婶正提着热水壶在门口泼水,瞧见她,立刻热情地招呼。
刘婶嗓门敞亮,脸上是朴实的笑容。
她知道这位美得不似凡人的女掌柜有些“畏寒”,总忍不住提醒。
柳雨薇停下脚步,唇角弯起一个清浅却真诚的弧度,微微颔首:“刘婶早。是有些冷,您也当心脚下湿滑。”
声音清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斜对面绸缎庄的李老板正指挥伙计卸门板,也看到了她,忙隔着街拱了拱手,带着几分生意人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距离感:“柳娘子早!您这身料子,远远瞧着就跟云雾似的,好手艺!昨儿个我那老主顾还念叨,想请您给做件春衫呢。”
小叶镇两大产业就是茶叶和纺织,李老板在业内浸营多年,心底暗自觉得柳雨薇的裁缝手艺是镇上独一份。
柳雨薇也向他点头致意:“李老板早。过誉了,不过小店费用不低,贵客若有愿意,随时让他过来便是。”
语气客气而疏离,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一个挎着竹篮、里面装着几束还带着露珠的早春迎春花的小姑娘跑过,脆生生地喊:“仙女姐姐早!”
小姑娘是街头卖花农家的女儿,对这位清冷美丽的裁缝姐姐又敬又爱。
柳雨薇眼中笑意深了些,对着小姑娘轻轻挥了挥手,柔声道:“小铃儿也早。”
她又拿起门后一块干净的软布,仔细擦拭着柜台和门框上凝结的细微露水。
“嘶……”柳雨薇几不可闻地吸了口气,雪白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搓了搓裸露在外、已有些发凉的指尖。
突如其来的凉意,倒是让她体内隐隐翻腾的燥热进一步偃旗息鼓。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放在柜台内侧、那只触手温润的暖玉手炉,那是陆桥特意为她准备的。
冰冷的触感再次让她指尖微缩,但她还是认真地做着。
柳雨薇才刚刚开门,就已经有客人来了。
见她还在做准备工作,那书生模样的人也不打搅,在铺子内走走瞧瞧,仔细查看每样衣服的纹路。
其实柳雨薇手下主要还是女子裙裳为主,但书生非常耐心,样样都看。
柳雨薇没急着干活。
她拐进隔壁的小馆子,点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小二笑眯眯地把碗送到铺子来时,清亮的汤里飘着几缕沉沉浮浮的海带丝。
她刚搓开筷子,还没开吃,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常跑这条街的信使,正快步从她铺子门口经过。
“哎!小哥!等等!”柳雨薇想都没想,立刻冲了出去,扬声喊住他。
信使猛地刹住脚步,回头一看是她,脸上露出熟稔的笑容:“柳娘子?”
元泱界的信,贵得要命,一封就要五百文钱。
可这位柳娘子收信的频率高得吓人,尤其是最近,隔三差五就能收到一封,早就在信使小哥这里混了个脸熟。
“那个…能帮我查查这信是从哪儿寄出来的吗?”柳雨薇有点急切地问。
信使愣了一下:“查寄信地?行啊,信局里有记录,信封您带着吗?”
“有有有!等着!”柳雨薇一听有门,转身就往铺子里小跑,噔噔噔几步进去,又噔噔噔跑出来,手里捏着一个看起来就很特别的黑色信封。
信使小哥接过来一看那信封样式和上面特殊的暗纹,脸上的笑容立刻变成了尴尬:“呃…柳娘子,这是司道监的信吧?司道监的信,我们查不了的。”
他赶紧把信封递还回去,“不光我们查不到,听说他们自己内部管分信的,都查不着具体哪个人从哪儿发的。规矩严得很。”
柳雨薇伸出去接信封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期待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就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