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敲打着军医所糊着厚厚棉纸的窗棂，室内却暖意融融，药香弥漫。
安安挺着异常硕大的肚子，几乎占据了小半张桌案。她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执笔，在摊开的厚厚医典上仔细批注，眉头微蹙，正思索着一种新配方的剂量。她孕相显怀得厉害，即使穿着宽松的冬袄，那圆隆的弧度也清晰可见，行动间颇为笨拙，脸色也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专注地盯着眼前的方子。
“吱呀”一声，厚重的棉帘被掀开，带进一股寒气。罗清柔提着沉甸甸的食盒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暖炉和汤婆子的丫鬟。她一眼就看到儿媳那几乎要抵到桌沿的肚子，眉头立刻担忧地蹙起。
“安安！”罗清柔的声音带着不赞同和浓浓的心疼，快步走到桌前，放下食盒，不由分说地抽走她手中的笔，“快歇歇！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对着这些劳神的方子！王老不是说了让你多卧床静养吗？你这肚子…看着比娘当年怀骁儿、骐儿时还大，娘看着都心惊！”
安安抬起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娘，您又来送饭了？我没事的，坐着也是坐着，不如琢磨琢磨这止血散的改良方子。前几日那场遭遇战，伤兵多，药有点不够用。”她说着，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瞟向桌上的医书。
“药不够用有别的军医操心！你现在的头等大事是好好养着，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孙女！”罗清柔扶着她坐到旁边铺了厚厚软垫的椅子上，亲手打开食盒，浓郁的鸡汤香气立刻飘散出来。她盛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递到安安手里，语气不容置喙：“快喝了！娘亲自看着你炖的，放了红枣枸杞，最是滋补。你看看你这小脸，一点血色都没有！”
安安接过碗，心中暖融融的：“谢谢娘。我真的还好，就是这孩子…特别能闹腾。”她轻轻抚摸着高耸的肚子，脸上带着母性的温柔光辉，“在营里走动走动，看看伤兵，心里反而踏实些。真要让我在府里躺着，我才要闷坏了。”
罗清柔看着她倔强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中却满是慈爱和欣赏。她这媳妇儿，和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怀着身子也不肯离开军营一步。她没再多劝，只是细心地帮安安拢了拢鬓边的碎发：“你啊，就是太要强。娘知道你是放不下这些伤兵。罢了，娘每日来陪你，给你送饭，盯着你休息。要是忙不过来，”她挽起袖子，露出依旧利落的手腕，“娘这身本事还没丢，也能搭把手。”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罗清柔成了军医所的常客。她每日准时送来精心烹制的膳食，盯着安安吃下去，然后就在一旁帮忙整理药材、照顾伤势较轻的伤兵，或者安静地看医书。她的目光始终有一大半是落在安安身上的，随时准备着扶一把，递杯水，或是提醒她该起来活动活动了。有这位经验丰富又慈爱的婆母坐镇，安安虽然依旧忙碌，但总算被“强制”着休息了不少。
这日午后，伤兵营突然送来一批在巡逻时遭遇雪崩被砸伤的士兵，情况紧急。军医所顿时人仰马翻。安安也坐不住了，挺着沉重的肚子，在罗清柔的搀扶下，艰难地挪动着，指挥着军医和医徒们分流、处理伤口。她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不安分地拳打脚踢。
“快！这个腿骨疑似断裂，需要立刻固定！用夹板！”
“止血散！金疮药！动作快！”
“热水！干净的布条！”
安安的声音有些发颤，但依旧清晰镇定。她刚指挥完一个重伤员的初步处理，正要转身去看下一个，突然，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烈的坠痛猛地从腹底炸开！那感觉如此凶猛，让她瞬间倒抽一口冷气，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
“呃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了旁边罗清柔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安安？！”罗清柔脸色骤变，立刻反手紧紧扶住她，触手一片冰凉汗湿，“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她经验丰富，一看安安瞬间惨白的脸色和那骤然紧绷的身体，心就猛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