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夜，清冷而辽阔。一轮孤月悬在天际，洒下冰冷的清辉，笼罩着连绵的营帐。白日里的喧嚣和血腥仿佛被冻结，只剩下巡逻士兵规律的脚步声和偶尔战马的响鼻。
陆骁的伤已基本痊愈，重新披上了轻甲。他站在自己营帐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不远处那个独立的小帐篷——安平军医的住处。帐篷里还亮着微弱的油灯光，映出一个伏案看书的清瘦剪影。
明明已经“证实”了安平是男子，明明已经告诫自己不要再有那些荒谬的想法，可他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被那个身影吸引。甚至，比之前更加频繁。
今日黄昏，他路过伤兵营，恰好看到安平正蹲在一个重伤的老兵身边，耐心地喂药。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她）低垂的侧脸，那专注而温柔的神情，那微微蹙起的眉头……陆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瞬间失神。直到安平似有所觉地抬起头，目光冷淡地扫过他，他才如梦初醒，狼狈地移开视线。
此刻，看着那灯光下的剪影，陆骁心中的困惑如同塞北荒野上的风，呼啸盘旋，无法平息。
“为什么……”他低声自问，眉头紧锁，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那冰冷的月亮，“明明是个男子……为何……为何总让我想起她？”那个远在江南，如同皎皎明月般高不可攀的身影。
是因为同样来自江南？因为那份相似的沉静气质？还是因为……那份救死扶伤时，眼中闪烁的、同样执着而悲悯的光芒？
“世子，夜深了，寒气重，早些歇息吧。”亲兵队长走过来，低声提醒。
陆骁回过神来，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嗯，知道了。”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亮着灯的帐篷，才转身走进自己的营帐。
帐篷里，他卸下轻甲，却毫无睡意。他摊开舆图，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明日的巡防路线上，可眼前晃动的，却总是安平那双清澈又带着疏离的眼睛，以及……江南药圃里，安安低头侍弄草药时，那温柔专注的侧脸。
两张截然不同（一个黝黑粗糙，一个白皙精致），却又在某些瞬间诡异地重叠在一起的面孔，在他脑海中反复交织。
“安平……”陆骁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眼神复杂难辨，“你到底……是谁？” 他心中的疑团并未因那卷束胸带而解开，反而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扩散，越发深不见底。
军营的日子在操练、巡防和伤兵营的忙碌中重复。陆骁的伤已无大碍，重新投入日常军务，但那份莫名的关注却并未停止，反而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让他心烦意乱。
一次训练间隙，他坐在校场边的石墩上喝水，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了正在晾晒草药的“安平”。安平动作麻利地将一簸箕草药摊开在席子上，阳光勾勒出他（她）清瘦却挺直的腰背线条。
旁边的副将王猛是个粗豪汉子，顺着陆骁的目光看去，咧嘴一笑，用胳膊肘捅了捅陆骁：“嘿，世子爷，看啥呢？安小神医？”
陆骁猛地回神，有些狼狈地收回目光，掩饰性地灌了一大口水，含糊道：“没…没什么，看他晒药呢。”
王猛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安小神医是个人才！别看年纪小，那手医术，啧啧，救了多少兄弟的命！人也好，没架子，就是性子冷了点，不爱说话。”他顿了顿，促狭地挤挤眼，“不过世子爷，您这三天两头往伤兵营跑，以前也没见您这么关心军医署啊？该不会是……看上人家安小神医了吧？哈哈！”
“胡说什么！”陆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恼怒，“王猛！再胡言乱语，小心我军法处置！”他脸皮绷紧，耳根却可疑地泛红。
王猛被吼得一缩脖子，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属下失言，属下失言！世子爷别生气！”心里却嘀咕：反应这么大？难道真被我说中了？可安小神医是个男的啊……世子爷这口味……有点特别？
陆骁没再理会王猛，烦躁地走开了。王猛那句无心的玩笑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他本就混乱的心湖。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着远处那个忙碌的身影，心里天人交战：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总盯着他看？”
“因为他救了我的命？感激？”
“不对，感激不是这样的……看到他皱眉会想他是不是累了，看到他笑会觉得……心头发暖？”
“陆骁！他是个男的！你清醒一点！”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想起江南那位时，心里反而……没那么乱了？”
这种自我怀疑和拉扯几乎成了陆骁的日常。他甚至开始刻意避开安平，可越是想躲，目光却越是不由自主地搜寻那道身影。每次在伤兵营“偶遇”，安平依旧那副冷淡疏离、公事公办的模样，换药、检查、叮嘱，绝不多说一个字，目光也绝不与他多接触一秒。这种刻意的回避，反而让陆骁心里更加不是滋味，甚至……有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