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枝意眼睛瞬时睁得很大。
轻触,
研磨……
极轻,极温柔。
窗外宾客喧闹声,还有那盛夏的蝉鸣,每一声都声嘶力竭般,扯动着她的神经。
耳边传来沉抑喑哑的声音,“我亲你,你喜欢睁着眼睛看我吗?”
被他这话搅得又乱了心神。
沈枝意只觉得眼睛都开始发热般。
“意意,你若不试试,怎知跟我之间没可能?”
周玄策看着她,距离极近时,鼻尖厮磨……
呼吸交织,暧昧纠缠。
沈枝意手指微微收紧,周玄策此人有两副面孔,杀伐果决,偏又对她柔情泛滥,让人难以招架。
她深吸口气:
沈枝意!
冷静点,稳住心神!
她克制着情绪,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自己心中尚有困惑要问他。
“今日发生的事……”沈枝意刚开口,屋外就传来脚步声,紧跟着红蕊与绿荷声音传来,“老爷。”
“小姐睡了?”
“还未。”
爹爹?
今日来了许多军中老友,爹爹不陪他们,怎么跑到她这儿来了,沈枝意拽着周玄策,试图让他翻窗出去,可外面刚好有几位醉酒的宾客在不远处晃悠。
其中就有自家二哥!
窗户不能走!
“你躲这里!”
沈枝意着急,将他往屏风后面推。
而沈崇德此时已开始叩门,“枝意?”
“爹!”
沈枝意整理衣衫,收敛情绪,打开门,“爹爹,您怎么来了?”
沈崇德身体有疾,不宜饮酒,所以即便今日是儿子大婚,也只是喝了两杯薄酒,神智清醒得很。
“来瞧瞧你。”
沈崇德说着,径直坐下。
环顾四周,目光从屏风处一扫而过,吓得沈枝意头皮发麻,急忙挡在父亲身前,沈崇德没作声,只笑道:“自己躲在屋里干什么坏事了?”
“女、女儿没有!”沈枝意在父亲的注视下,莫名心虚。
沈崇德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即便对她笑得温柔,那眼神也无端透着威慑。
沈枝意心慌。
若是被父亲发现,那就完了。
自己就算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何况……
她与周玄策之间,本就不清白。
沈崇德目光从桌上的两个杯子上一扫而过,下意识揉了揉腿。
“爹爹,可是腿又疼了?”沈枝意屈膝半蹲在他面前。
“老毛病了,每逢阴雨天就会隐隐作痛,可能过两日就有大雨。”沈崇德拉她起来,沈枝意却不依,就半蹲着帮他揉腿。
下雨……
上辈子大概就是端午后的半个月,江淮地区发了大水。
那个地方,每隔几年,总有洪讯,官员处置得当,并未造成大规模财产与人员损失,当地官员还被破格提拔。
那时为了争人才,太子与三皇子可是闹得很凶。
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只有太子一家独大,可偏是个病秧子。
“在发什么愣?”沈崇德打量女儿。
“心疼爹爹。”沈枝意笑着仰脸看着他,“今日大哥成亲,来了您的许多旧识与部下,您不去陪他们,怎么来女儿房间?”
“枝意……”沈崇德俯颈,伸手抚着她的头发,“璟川自川西回京后,给我来过信。”
“我都不知道,大哥竟偷偷给您写家书。”沈枝意轻哼着。
沈崇德只笑了笑,“他说……”
“我家意意做了个噩梦。”
沈枝意帮父亲揉腿的动作顿住。
她自认为遮掩得很好,可沈崇德深爱女儿,战场厮杀,千万将士性命都系于他一身,他自是观察入微,瞧得出女儿脸上的些许异常。
“大哥真是的,这点小事竟都跟您说。”沈枝意脸上带着笑。
“他与我细说了,你是如何算计宋聿修,甚至将他都谋算其中,让陛下亲自开口,允你们和离。”
沈枝意悻悻一笑,“这事儿您知道了。”
“你说梦中我们沈家会出事?”
“爹,那就是个梦。”
“可我的女儿,在做了个这个梦之后,就变了,不是吗?”
身为父母,岂会看不出女儿的变化。
沈枝意心头一颤,在父亲的注视下,竟无端心慌。
“那日宋茂章带儿子来府里请罪,之后你就借着大婚布置、清扫屋子为由,将家中上下都搜查了一遍,对吗?”
沈枝意心下惶恐。
难以置信得看向父亲。
他……
竟全都知道!
“宋茂章的书信,早就被你大哥发现了,也是我让人将它们放进侯府的。”沈崇德这话更是惊得沈枝意心头狂跳。
爹爹、大哥,竟都知情?
“我沙场征伐多年,宋邵怀莫名挑衅你弟弟,宋茂章又带他负荆请罪,我总要多思多想。”
“在我眼皮底下,试图陷害我?那是他蠢!”
“枝意,这个府中没有任何事可以瞒得住我。”
这话更是吓得沈枝意心头狂跳。
因为……
她此时屋里就藏了个男人!
完了完了!
难不成爹爹知道此事?
她心头狂跳着,父亲已将她拉起坐下,紧握着她的手,“枝意,爹爹只是想告诉你,放眼整个天下,谁都不能轻易动我沈家!”
“有爹爹在,你且安心、舒服得过日子就行。”
沈崇德这话,自有几分狂傲。
而他有这个资本!
沈枝意听得心头一热,想起前世沈家最终的结局,难免觉得心疼鼻酸,眼睛不自觉就红了。
沈崇德瞧见女儿落眼泪,就心疼得不行。
忙帮她擦眼泪,结果这越擦越多……
最后,
自家夫人来时,徐韵怡见状,随即嗔怪:“沈崇德,大喜的日子,你怎么把女儿欺负哭了。”
“夫人,这……”沈崇德想解释。
“行了,你闭嘴吧,一身酒气,难闻死了。”
沈崇德更是憋屈,自己一共就喝了两杯酒,怎么就满身酒气了。
夫妇俩哄了半天,沈枝意情绪稳定,沈崇德这才长舒一口气,却听得外面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沈牧之这臭小子,喝了几杯猫尿,定是在外面又撒野了,看我不打断这小子的狗腿!”
他说着就往外走,惹得徐韵怡十分无奈。
她又陪着女儿说了会儿话,这才离开。
沈枝意没想到父兄这般敏锐,竟会快她一步察觉宋家意图,那他们是否知道宋家背后……
还有人!
她稳定心神后,方才去屏风后查看。
空无一人!
周玄策何时走的?
——
而此时的周玄策已经在回府的路上。
“王爷,看来今日之事,应该是国公爷与小公爷的手笔。”空青分析着。
周玄策点头。
“以前跟国公爷接触不多,听说他年轻时勇冠三军,还以为只有匹夫之勇,没想到竟还有这般谋略。”
周玄策低笑:“执掌北府军三十余年,怎么可能空有武力?”
“不过今日陛下想让太子为他分忧,他竟直接拒绝,也是让人没想到。”
“沈家忠勇,镇国公这些年虽将在外,可对陛下的旨意也是严格遵从,但前提是,咱们这位陛下爱重信任沈家……”
“镇国公是朝之重臣,更是权臣!”
“执掌一万兵马,自然对陛下言听计从,可北府军精锐就有三十余万,只要他想,让天下易主也绝非难事。”
空青听得心惊。
却觉得万分有道理。
我有足有颠覆天下的权柄在握,又岂能甘心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而此时马车已到王府门口,周玄策缓步进府时,抬头看天,沉云蔽月。
他呢喃着:“似乎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