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章可以算是一个番外吧,但是跟正文也有关系,印证沈朝盈和裴齐光的命定情缘,如果不喜欢看的话可以跳过,但是建议不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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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初开,混沌之气未散,水光澄明,万象未形。
太初湖心,一缕清气沉入水底,凝成翠茎,破水而出,生出一株灵莲。
那莲非凡尘之物,茎生双蕊,花苞并蒂。
彼时尚未开化,未有名姓,只是清水中两团柔软的灵息,相互依偎着,在风中轻轻摇曳。
晨露未干,光华初照,湖上薄雾氤氲,白茫茫一片,唯有这一株并蒂之莲,澄澈莹白如月,瓣角微卷似笑。
它们不言语,不行走,不知人世万千,只知彼此的温度就在身边。
那细若游丝的气息缠绵于水脉之间,一点一滴地浸润着灵魂,也浸润着年年岁岁。
风来的时候,它们并肩而摇。雨至之际,一瓣微倾,为另一瓣挡下飞珠碎玉。
它们不曾交换话语,却日日同眠同醒,花茎缠绕,藕心相通。
偶尔,水面倒映星月,夜色幽蓝,它们便像是轻轻贴着的两盏心灯,在天地静寂中缓缓绽放。
有时有仙人路过湖畔,看那并蒂莲,赞其清灵非常,言:“此为太初灵气所化,若化人形,当为命定佳侣。”
它们不懂“人”是何物,也不知“情”为何味,只觉得那一束束流光里,有什么在悄然灌注进它们的骨茎,柔软的、热烈的、不能舍弃的牵绊。
年年盛夏,它们一同绽放;岁岁寒冬,它们一同沉眠。不曾开在彼此之前,不曾败在彼此之后。
一个微动,另一个便知晓;一瓣微斜,另一瓣便低头依偎。
直到某一年的夏风更暖、水光更盛,湖底流动着一种奇异的躁动,那是天地间即将生变的前兆。
有一道天光自云海劈落,惊扰水面,莲身微颤,
裴齐光就是在此时,于千年后的帝王梦中,看到这一幕。
他看见一株莲,白得像雪,艳得似火,而那株莲上,两朵花正轻轻交颈,缓缓相依,水珠从花瓣上滑落,一滴滴落入水心,竟似敲在他心头。
他听见水声轻响,像是有人在轻唤:“哥哥。”
梦境初醒,汗湿衣襟,心跳如鼓。
可他分明记得,梦里的自己,只是一片安静的白色花瓣,轻轻卷着,护着另一瓣入眠。
那是他不识人世时的模样。
那是沈朝盈,也尚未为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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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光深处,时间缓缓流淌。
那并蒂莲在太初的风里一岁一荣,清露润身,灵气自来。
某一夜,星落如雨,一滴璀璨的星辰碎片落入湖心,那是天界遗珠,携着化灵之意。
花身微颤,一缕微光自花蕊中缓缓升起,像是月光下的水雾,又似某种极细微的意识初生。
它们开始能感知彼此的念头,不再只是无声地依靠,而是能听见对方心中的一丝轻响。
“你……在看我吗?”一朵莲花轻轻动了动花瓣,语音未成,只是一丝灵念,却带着温热与颤抖。
“嗯,我一直都在。”另一朵莲花轻轻贴近它,莲瓣微卷如笑,“你靠得近一点,我冷。”
“那你靠我这边来。”它轻轻将茎干拢了拢,把自己贴紧那一瓣柔软。
从那日开始,它们便再也没有分开过。
清晨一同迎光,夜晚一同听风。白鹭掠过水面,它们一起躲进雾气深处。
冬日寒水凝冰,它们彼此环抱,抵御岁寒。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它们悄然通灵,也悄然生情。
莲有千年寿,情却在这千年里悄然发芽。
直到某一年的月圆夜,那株莲忽地绽放异香,湖水清明如镜,映出两朵花缓缓相拥的影子。
它们终于得了真灵,可以将意念化为言语。
“你有没有想过,”一朵莲轻声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可以离开湖水,化作人形,会是什么模样?”
“我只知道,不管是什么模样,我都要和你一起。”另一朵莲缓缓回应,声音清润如夜风,“我们一起开,一起谢,一起落入尘世,也一起绽放。”
“那你要答应我,无论是花是人,是神是妖,是王侯是贱民——”
“我都不离你。”
那夜湖中光华流转,有星辰坠入水底,天光照彻四野。
天地似乎也为这对灵莲动容。
一缕淡金的光线自天际垂落,在它们身上凝成印记,自此之后,不管历经多少世,多少轮回,那印记都会将他们牵引至彼此身边。
那一夜,它们缠绕得更紧了,心念如潮,彼此耳语许诺:
“若有来世,我愿为人,只与你结发为侣,不负今生。”
“无论天命如何,愿我在尘世里第一眼就认出你,走向你,护你一生。”
水光轻摇,那并蒂莲在月色下微微颤动,好像在含笑,也像在轻轻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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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宫中灯火静默如眠。
裴齐光披着一件玄色常服,独自坐在案前。
案上香炉未熄,白烟袅袅绕过他指间,拂过那杯早已凉透的茶。
他眼神落在案上的空白纸页上,指尖却轻轻摩挲着袖中藏着的那支旧签。
当初求得的,已被反复把玩得边角泛白。
梦里的画面还未褪去。
他梦见自己是并蒂莲上的一瓣,温软,沉静,只知顺着另一个熟悉的灵息轻轻依偎。
风起,他微倾;水动,他轻晃。
他们没有说话的能力,却日日以彼此为天光,以彼此为归宿。
那种安宁到极致的相守,是人世间所有山盟海誓都比不上的。
醒来之后,他坐在这空旷的宫室中,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孤寂。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爱上了沈朝盈,是在漫长的帝王岁月中被她的笑语、她的坚韧、她的聪慧所打动,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早已认识她,在花还未开成人形的时候。
原来那支签上写的,真的不是虚语。
他终于懂了。
不是他们今生有多幸运,而是命运从未打算让他们错过。
那是连天地都不忍拆散的一对花,在今生借一具肉身,一道命运,再次相逢。
哪怕前世不过是一株莲上的一瓣,也足够在尘世中奋不顾身,舍命相护。
裴齐光低头,手握着那支签,一点点将它收入锦囊,像是将那一世的誓言小心收藏。
他闭了闭眼,轻声唤了一句:“初初……”
语气低得仿佛不愿惊动夜色,像是只对梦中的那朵莲说的。
他忽而起身,推开门,风从长廊深处涌来,带着夜里的露气与不知何处悄然绽放的莲香。
他一步一步走向沉睡的后宫。
那里有他今生的莲,是梦里那一瓣仍愿与他共眠的人间花。
他走得很慢,好像怕惊扰了命运的安排。
也像是,一次次,从混沌中醒来,只为再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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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齐光独白】
双生莲,多么契合我们。
不是缠绕,不是依附,而是在同一片水面上,共同破土,共同盛开。
哪怕根茎交缠,哪怕风来雨落,你有你的方向,我有我的弯曲,但我们彼此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
你是我枝干中不可分离的血脉,是我所开花瓣对称的那一边。
我不再问“你是否属于我”,因为你早就在我体内,如同一部分灵魂,既独立,又相连。
我们之间没有你先我后,没有谁塑造谁,而是你一睁眼,我便存在,我一呼吸,你便回响。
别人可以爱来爱去,可以离合轮回,而我们是根与叶,是心与骨,是宇宙初开时彼此伴随的一缕气息。
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像你这样。
让我一生都温柔投降,一生都甘愿交出自我,只为与你并肩,与你共在。
你是我的莲心,我是你的一瓣。
世界很大,但我们早已互为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