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很沉,像被灌满了露水。
空气静止下来,唯挖土声和不厌其烦的蛙鸣,声声入耳。
须臾,韩蜀出声调节气氛,他说:“其实也不尽然,还有一种情况,也需要挪动饮马槽。”
“什么时候?
“你上花轿的时候。”
“啊,哈哈……”菁莪大笑。
秦立桓磨牙半息,扬起铁锨就要把土往韩蜀身上撂。
韩蜀跳着躲开。
秦立桓转头就训菁莪:“还笑!还笑!女孩子家就不能矜持一点?去去去,外面转转去!”
看菁莪捏上嘴起身,他又说:“打开手电,看着点路,本来就不漂亮,再磕掉牙怎么办?”
“磕掉牙也没关系,有我呢。小鱼说了,她是丑小鸭,我是天鹅蛋。”韩蜀说。
“什么意思?”
“一起变天鹅,比翼双飞。”
“没完了是吧你还?”秦立桓作势又要用土埋他。
韩蜀抬抬手,示意休战,敛了神色,正经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压力不要这么大。”
“你知道什么,就说我压力大?”秦立桓往地上一坐,示意韩蜀接着挖,自己不挖了。
“我不知道什么,但我知道自从你知道你不是你父母亲生,知道老班长是你的养父后,你的思想压力很大。
立桓,有些事情,你想它,它在那儿,你不想它,它依然在那。
不管你亲生父母为什么早逝,也不管他们为什么把你和小鱼托付给别人,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们为你和小鱼打算了很多。
往事重要,眼前更重要,你一个人肩上挑着三对父母的寄托呢,你得先把握好现在,才能有能力或者说是有机会去翻开历史。
说起来,你虽然经历过死亡,但小鱼的经历比你坎坷多了,你是她哥,长兄如父,你得先照顾好她,才能说其他的。”
秦立桓把眼镜摘下来,趁着夜色用胳膊抹了把脸,他这段时间心思确实很重,老是胡思乱想。
有时候想父母到底经历了什么,有时候想如果没在虞城遇到妹妹,他们兄妹还有机会再见吗,还有时候想如果妹妹稍微笨一点,没从那个吃人的家跑出来,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越想越心慌,越想越烦躁,心里沉甸甸的。还不敢表现出来,怕被妹妹看到再跟着一起心慌。
没想到全被好兄弟看在眼里了。
笑一声说:“现在知道我是她哥了,你厚颜拐人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那时候还真不知道。”
“知道也不耽误拐。”他又补一句。
秦立桓抓起一把土就要扔人,咔嚓一声,铁锨触到了硬物。
换成小铲子接着刨,端起蜡烛到近前,一块青黑色带釉光的东西出现在土中。
韩蜀直起身子,舒展了下手脚说:“应该就是它了,我去放哨,换小鱼回来。”
秦立桓一句“不用”未尽,他已经大步跑去了水缸边洗手。
墙外找到用手电筒画圈圈的菁莪,趁秦立桓不在眼前,一口气把人抱了三分钟才说话:“找到了,我在这里看着,你进去。”
“不去。”菁莪跟着偷懒,把半个身体都加载到他身上。
“你不去,超不过五分钟,你哥就会找过来。”
韩蜀说完,拥着菁莪避到一棵大树后面,小声倒计时:300、299、298……
还没数到150,秦立桓的脚步声从门口响起,接着就是压着嗓子的呼叫:“菁菁……菁菁……”两声之后,音调骤然加大:“韩蜀,你住茅房里了?!”
韩蜀再一次将人抱紧,幽幽叹气,菁莪忍笑忍得肚子疼。
手牵手慢吞吞从树后转出来,刚出现在月亮地里,秦立桓就一把将人拽走,瞪一眼韩蜀,上下把菁莪打量了,快速问:“这么长时间, 干什么去了?”
“才五分钟,什么也干不了。”菁莪小声抱怨说。
“你还想干什么?赶紧给我进去!”转头又吆喝韩蜀:“你也进来,快点!”
“我放哨——”
“放什么哨?插上门!我搬不动。”
“啊?”菁莪一下来了兴致,小跑至土坑边,烛光下,见赫然一个数倍于自己那个腌菜坛子的大腌菜缸,被种在土里。撮着牙花子,发出一声嗟叹:“原来爸妈重男轻女啊!”
秦立桓给她一巴掌,“别胡说,你看看都是什么。”又说:“我不要,都给你。”
“哈 ,这可以!”菁莪说。
捏开手电把头伸过去—— 看一眼,晃眼。看两眼,乐了。
全是银圆!
长长地哦一声嬉笑他:“爸妈是担心你长成败家子啊?”
韩蜀和他一起费力把缸抬出来,笑说:“大约三百斤,去掉缸重,还剩二百七十来斤,一斤银圆差不多有十九块,粗略估计有五千块。五千块,五千块钱。”
秦立桓又瞪他一眼:“我会算数!”
菁莪看热闹不嫌事大:“原来爸妈不重男轻女。”
自己的那些,重量不及哥哥的三十分之一,但价值嘛,哈哈。
原本还想着糊上水泥做成石敢当的,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
想看看下头有没有宝贝,秦立桓拿一根木棍伸下去,搅黄酱似的搅和,功夫不负有心人,让他搅出来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枚约莫半厘米厚、祥云形状的金属片片。
秦立桓翻转几下看,“这是什么?小时候戴的金锁?”
“诶,我也有一个哎——”菁莪接过来端详,“样式差不多,但不完全一样。是金锁吗?金锁一般不都掐丝累丝錾花炸珠什么的吗?
你看看人薛宝钗那个,再看看这个,工艺也太简单了,爸妈不能就把这么个片片给咱们拴脖子上吧?都能丑出花了。”
“我看你才丑出花了!不是,什么叫拴脖子上?”秦立桓觉得妹妹审美堪忧,把锁片抢过去,“薛宝钗那是什么玩意儿?这叫大道至简,懂不懂?”
在手里握了握,掂了掂分量,突然又说:“这不是黄金,硬度和密度都不对……韩蜀,手电。”
手电光照上锁片,三人仔细看:黄色中泛青灰,指甲划过没有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