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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里的炭盆“噼啪”炸开一粒火星,苏小棠指尖刚从发烫的铜牌上收回,那枚刻着灶纹的铜器突然在掌心震了震。

她垂眸望去,本已消散的纹路竟在背面浮起极细的金痕,像极了某种暗号——是她前日在古籍里见过的“火引纹”,专用于火源殿传递节点激活的信号。

“他们已经察觉到了。”她喉间发紧,指甲无意识抠进掌心的丝帕。

陆明渊正替她裹伤的手顿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枚铜牌,眼尾微挑:“怎么说?”

“这纹路。”苏小棠翻转铜牌,指腹轻轻划过金痕,“火引纹只在同脉者间传递,说明火源殿的人不仅感应到了祭坛启动,还定位到了我们的位置。”她抬头时眼底翻涌着暗芒,“必须立刻封锁地窖。对外就说火炉复燃是灶神显灵,寻常人不得靠近。”

陈阿四的铜勺“当啷”砸在石桌上,震得炭灰簌簌往下落:“得嘞!我这就去安排,让膳房的小子们把地窖门钉上三重铜锁,再在周围撒上艾草——那味儿冲得很,就算有暗探也闻不出火脉的气息。”他搓了搓手,粗粝的掌心蹭过桌角的裂痕,“不过小苏啊,咱总不能一直缩着,得给那伙儿藏头露尾的家伙点颜色瞧瞧。”

陆明渊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舆图,铺在石桌上时带起一阵风,将炭盆的火舌吹得歪向一侧。

他指尖点在京城西南角的“千鲤河”处:“我查了近十年的火脉异动记录,每次火源殿行动前,江南古厨坊遗址的地温都会异常升高。”舆图边缘被烛火烤得卷起,他却似未察觉,“他们要夺火脉,必然会先控制所有节点。与其被动防守,不如将计就计——让他们以为我们还在依赖祭坛控制火脉。”

苏小棠的目光扫过舆图上密密麻麻的红圈,忽然伸手按住他点在“古厨坊”的指尖:“你是说,我们故意暴露一个‘弱点’?”

“正是。”陆明渊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里未愈的伤口,“比如让暗卫放出消息,说祭坛需要七日才能完全激活。这段时间足够他们调集人手,也足够我们……”他顿了顿,眼底浮起寒芒,“瓮中捉鳖。”

地窖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阿四的铜勺“唰”地别在腰间——这是他当年在御膳房当差时练出的护食动作。

门帘被掀起的瞬间,一个膳房小斯跌跌撞撞冲进来,额角还沾着草屑:“陈掌事!那黑衣人醒了,在审讯室闹得厉害,说要见咱们主子!”

“来得正好。”陈阿四扯了扯歪掉的官帽,冲苏小棠挤了挤眼,“我去会会这位‘贵客’。”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刮得烛火明灭不定,将三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像三柄交叠的剑。

审讯室的霉味比往常更重。

黑衣人被绑在木柱上,嘴角还凝着干涸的血渍,见陈阿四进来,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铁链撞在青砖上迸出火星:“我要见苏小棠!你们困不住我,火源殿的人很快就会——”

“嘘。”陈阿四摸出腰间的铜勺,慢悠悠刮着指甲缝里的面屑,“苏掌事忙着给陛下做新菜呢,哪有空理你这号人物?”他突然凑近黑衣人,铜勺重重敲在对方脚边的青砖上,“不过你要是肯说实话,我倒可以给你松松绑,再赏碗热汤面——御膳房的手艺,比你们火源殿的破干粮强多了。”

黑衣人瞳孔骤缩,喉结动了动。

陈阿四的手指在铁链上一勾,“咔嗒”解开了他右手的束缚。

几乎是同一瞬间,黑衣人猛地扑向窗边!

陈阿四望着他撞破窗纸的背影,摸出怀里的小铜铃晃了晃——窗外立刻传来数声鸦鸣,那是膳察司暗卫的暗号。

“跑吧,使劲儿跑。”他对着满地碎玻璃笑出白牙,“跑慢点,可就赶不上你们主子的‘惊喜’了。”

月上中天时,苏小棠独自回到地窖。

炭盆里的火已快熄尽,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祭坛中央的铜牌。

凉意顺着指尖窜上来,这次不是灼热,而是某种熟悉的、类似心跳的震颤——像极了她第一次用“本味感知”时,食材在她舌尖跳动的韵律。

“你在等什么?”她对着铜牌低语。

风从通风口灌进来,掀起她的衣角,吹得铜牌表面泛起涟漪般的光。

她忽然想起陆明渊说的“心觉技法”,那是老厨头临终前传给她的手记里提到的——以心意引火意,让火脉真正与己相融。

指尖触到铜牌的瞬间,一阵刺痛从眉心炸开。

她闭眼时,眼前浮现出无数赤金的光丝,像活物般缠绕着铜牌,最终汇聚成一句话:“火源易主,心觉为引。”

窗外,东城墙外的废弃寺庙方向突然腾起一簇红光。

苏小棠睁开眼,眼底映着那抹红,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苏小棠的指尖深深陷进铜牌的凹痕里,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滴在石砖上,“啪嗒”一声惊碎了地窖的寂静。

她能清晰感觉到,那些赤金的光丝正顺着血脉往心口钻,不是灼烧的痛,而是一种奇异的、类似旧友重逢的震颤——就像她第一次用“本味感知”时,那尾活鱼在砧板上蹦跳着,鱼鳃张合间溢出的第一缕鲜甜。

“这不对劲。”她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漫开,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记忆里老厨头的手记突然翻涌上来:“心觉技法乃引火入魂之术,非血脉相通者不可控。”可她分明是苏府庶女,父母早亡,哪来的火脉血统?

光丝在眼前交织成更清晰的字迹,这次不是“火源易主”,而是“灶灵归位”。

她浑身一震,指尖无意识按在胸口——那里有块月牙形的淡疤,是幼时被嫡姐推下井时磕的,此刻竟也跟着发烫。

“小棠?”

地窖木门被推开的刹那,她猛地缩回手,铜牌“当啷”坠地。

陆明渊的身影裹着夜露的凉意在门口顿住,月光从他身后漏进来,将他腰间的玉牌照得通透:“我在屋顶守了半宿,你房里的灯一直亮着。”他弯腰捡起铜牌,指腹擦过她方才按过的位置,“又用了心觉技法?”

苏小棠盯着他眼底未褪的青黑,喉间突然发涩。

这月余为了火脉布局,他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连御赐的醒神汤都喝空了三坛。

她伸手去接铜牌,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你心跳得太快。”

“只是……”她顿了顿,终究没说破那缕诡异的共鸣,“祭坛的火意比昨日活泛了些。”

陆明渊的拇指轻轻摩挲她腕间的脉门,目光却落在她泛白的指节上。

他知道她在瞒,可这时候逼问只会让她更紧地缩成刺球。

于是他松开手,将铜牌重新塞进她掌心:“明日天膳阁要收新弟子,你得养足精神。”

苏小棠望着他转身的背影,忽然觉得那道挺拔的肩线比以往更沉了些。

她低头看向掌心的铜牌,那抹红光不知何时淡了,却在她手纹里烙下一道细痕,像极了灶神像脚下的火舌。

晨光刺破云层时,天膳阁的青瓦上还凝着白霜。

苏小棠站在二进院的廊下,正往青瓷坛里撒最后一把玫瑰蜜,忽听得前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阿桃端着茶盏的手一抖,茶沫溅在她月白裙角上:“掌事,前院来了群穿灰袍的,说是……说是‘火源使者’!”

苏小棠的手指在坛口顿住。

玫瑰蜜的甜香裹着冷冽的风涌进鼻腔,她却只闻到一股焦糊味——和昨日地窖里那缕异常的火意,是同一种味道。

“带路。”她扯下围裙搭在廊柱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阿桃的脚步很急,青石板被踩得“咚咚”响,转过影壁的瞬间,苏小棠的瞳孔骤缩。

前院三十余号灰袍人呈扇形散开,最前面的老者腰间挂着青铜火镰,每走一步都磕得石板响。

他的脸藏在斗笠下,声音却像砂纸擦过铁板:“苏掌事,我们奉火源殿主之命,特来取走你私藏的火脉铜牌与《天膳玉笈》。若肯交出,尚可免你火罚;若要顽抗……”他抬手一扬,指尖腾起一簇幽蓝火焰,“这把火烧过三十七个背叛者的骨头,今日不妨添把新柴。”

“火罚?”苏小棠往前走了两步,靴底碾过一片碎瓷。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你们若真想罚,昨夜就该潜进来烧了天膳阁。现在大张旗鼓站在门口,不过是想逼我交东西——或者,逼我露出更多底牌。”

老者的斗笠微微一晃,苏小棠看见他喉结动了动。

她乘势又道:“阿桃,去把大门关了。”

“慢着!”老者的火镰“唰”地出鞘,幽蓝火焰“轰”地窜起三尺高,烤得门楣上的“天膳阁”匾额滋滋作响。

阿桃吓得后退半步,苏小棠却往前一步,火焰的热度舔过她的睫毛:“你若敢烧我的匾,我便把铜牌扔进千鲤河。”她笑了,“反正火脉认主,没了我,你们拿块废铜也没用。”

老者的手明显抖了抖。

苏小棠趁机扫过人群——这些人的站姿有问题,左边第三个的灰袍下露出半截玄色裤脚,右边第五个的鞋底沾着城郊的红土。

她心里一沉,正要开口,后院突然传来小斯的喊叫声:“掌事!陆公子的飞鸽传书!”

那只灰鸽扑棱棱落在她肩头,脚环上的竹筒还带着晨露的凉。

苏小棠拆开密信,陆明渊的字迹力透纸背:“已引蛇出洞,截获火源节点名单。”她的目光扫过最后一行“他们急了”,嘴角终于扬起一抹冷笑。

“各位使者既然来了,不妨进去喝杯茶。”她将密信揉成纸团塞进袖中,转身对阿桃道,“去后厨拿三十碗姜茶——灰袍人最怕寒,对吧?”

老者的斗笠“啪”地掉在地上。

他的脸皱得像晒干的橘皮,眼里却冒着火:“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们的脚在抖。”苏小棠指了指他发颤的脚踝,“凌晨三点从城郊赶来,走了二十里露水地,鞋里进了泥,腿肚子早该抽筋了。”她越过众人看向门外,晨雾里隐约有几缕炊烟——是她昨夜派去盯梢的暗卫在报信,“不过现在,你们该担心的不是腿,而是……”

她话音未落,铜牌突然在袖中烫得惊人。

苏小棠猛地攥紧袖口,那抹红光透过布料渗出来,像滴在宣纸上的血。

老者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指着她喊:“是她!是灶灵转世!”

人群顿时炸开。

几个灰袍人掏出火折子,却被苏小棠的目光镇住——她的眼底翻涌着赤金的光,和铜牌上的红芒连成一片,像要烧穿这方天地。

“带他们去偏厅。”她对阿桃说完,转身往内院走。

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腰间挂着的铜勺——那是陈阿四昨日硬塞给她的“护身符”。

走到后巷时,她摸出铜牌。

月光下,那道火舌状的痕迹更明显了,甚至能看见细小的金纹在游走,像在写什么字。

苏小棠闭上眼睛,用“本味感知”去触——这次没有刺痛,只有温热的信息流涌进脑海:“灶灵锁,在……”

“掌事!”阿桃的声音从院角传来,“陈掌事说城郊破庙的香灰又少了半袋,要您拿主意!”

苏小棠睁开眼,铜牌的红光突然大盛,映得她眼底也一片赤红。

她望着东边渐亮的天色,心里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或许真正的火源,从来不在什么祭坛里,而在她每次使用“本味感知”时,舌尖尝到的第一缕鲜甜里;在每次掌勺时,火舌舔过锅底的温度里;在……

“阿桃。”她转身时,眼神已经冷得像刀,“去挑十个最机灵的弟子,让他们换上灰袍。”她摸出陆明渊的密信,“告诉他们,今夜子时,去城郊破庙。”

阿桃接过信的手在抖:“掌事,您这是要……”

“去当一回‘火源使者’。”苏小棠将铜牌贴身收好,红光透过衣襟,在她心口烙下一个小小的火印,“他们急着找节点,我们就给他们送个‘活节点’过去。”

她望着远处渐起的晨雾,忽然想起昨夜地窖里那行字——“灶灵归位”。

或许从她第一次用“本味感知”尝出食材本真味道时,命运的火就已经点着了。

而现在,该是这把火烧得更旺些的时候了。

铜牌在她心口发烫,像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苏小棠摸了摸那道月牙疤,忽然笑了——原来最危险的敌人,从来不是门外的灰袍人,而是藏在她血脉里,那缕从未真正认主的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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