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发呆我就不教了。”云出岫收剑入鞘,往身后的草地一歪身,埋进了翠色里,不满地盯着你看。
“我没有,”你下意识就否认,但你刚刚确实走了回神,在云出岫的逼视下,你还是道,“好吧,我确实在想一些事。”
奚云骨催着你变强,虽然规划了一条公式化道路,但放到实践来说,无非是一手抓好感度一手抓技能,找云出岫练剑则是最一箭双雕的方法。
而且眼前这人也算得上好为人师。
只可惜教了起式后就被不成器的学生气罢工了。
你拎着996居高临下看着他:“我问你……”
云出岫:“嗯哼?”
“你之前说过的那句话是真的吗?”你说,“就是修士的死是死得其所什么的……”
辰读时魔种肆虐,带走了十余名修士的性命,在场的人却连悲伤都吝啬,云出岫也情绪平淡,倒显得你大惊小怪。可昨日乔羡鱼提起死者之一是她的姐姐,语气也是平静如水。
“我说过那么多话,”云出岫嫌弃道,“我还说过起式要心平如水出剑要迅捷如风,怎么没见你把有用的记下来。”
你说:“所以你不记得说过这句话了。”
云出岫想了想:“你到底想问什么?”
直接问乔羡鱼的事,就算云出岫再傻也能从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里察觉出异状,最害怕这人带着疑问去找沈悬珠,那你岂不是和领导打小报告的罪人,于是你思考了半晌:“那我死了也一样?”
果然还是这种无理取闹的问题比较适合转移注意力。
云出岫果然瞪大了眼睛,他手肘一使力,轻捷地从草地上撑了起来,凑近了你的脸,他的呼吸都是身后竹林草木和泥土的气息,你突然觉得脸上一热。
“就这种问题?”云出岫说,“你居然因为这种问题不专心练剑?”
“还因为我听不懂,”你诚实道,“丹田是哪?紫府是什么?”
“你的基础知识没学过吗?”
“纸上学来终觉浅……”
云出岫盯着你半晌,妥协了,他原位躺下来,拍了拍右手边的草叶,你眨眨眼睛。才意识到他可能是希望你也躺下来。
你选择的落点略有偏离,离云出岫也太近了点,从上往下看,就像你特意砸进他的怀抱里,虽然他总给你长不大的印象,但也是个挺拔的少年,微微弓身时正好能把你整个人环住,再往外挪动也太明显。
他的衣襟被折腾得松开半边,露出未及系紧的内衫,锁骨线条干净,肌肉的轮廓也清俊……
打住。
你把目光从云出岫胸前移开:“躺着,然后呢?”
“我还以为你是想和我谈心呢?”云出岫说,“突然说起生啊死啊这种话题。”
“我想起这种事的时候就会躺在这里看天。”他翻了个身,舒展双臂,又顾及到你的距离,把右臂曲起垫在自己的后脑处。
“不会是看到天地广阔只觉得人生渺小悲喜难料这种感悟吧。”
话虽然不客气,但你也顺着他的视线向上看去。天色是一整块被竹叶剪碎的蓝,浅浅的云在其间流动,被枝叶筛过,只剩几缕光白。风过竹影摇曳,缝隙间的天幕仿佛也跟着晃动,轻轻晃出一圈圈晕痕。
正在绞尽脑汁回忆《赤壁赋》一类好文好句的你听见云出岫说:“想这么多吗?我只是这么躺着很快就睡着了而已。”
“……”
“我会很难过的,”云出岫突然说,“你,或者沈师叔,或者师尊,你们要是出事的话,我都会很难过的。”
你侧过身,正好落入他倒映着天光云影、竹影清风和你的眼睛里。
“我听说最早的人们开始修行时,没有功法,亦没有剑式,天道无言,所以凡事也就只有一句问心,”云出岫说,“行百死而一生……忘川渡比万重山出现得更早,忘却身前生死苦,始可渡此修行川,不过忘川渡收徒严格,与他们理念不合的人又在百年后成立了万重山,也是想指引后来者勇攀高峰,叩问天命。”
你鲜少能听见云出岫如此正经地说这么一大段话,他说话时颤抖的湿润的瞳孔,因呼吸而起伏的胸膛,在此刻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你顺着他的描述想象了那么一个莽荒的时代,只听他接着说:
“因此对修士死亡的平静也从那个时代传承下来,对他人死亡的恐惧就是对天道的恐惧……而恐惧自己的道路,最终只会导向走火入魔,”云出岫犹豫了片刻,把你额前落下的碎发挽到了脑后,你眨眨眼睛,他继续说,“因此就算有人死在面前,也不过是天命难违。”
你问:“可是你刚刚还说……”
“我还是有点害怕的,”云出岫道,“我并非修真世家出身,只是半路拜入万重山,搞不懂这里的人为什么人死了第二天就能若无其事做自己的事。”
你顺着他抱怨道:“在我们……在常人的世界里,葬礼也得几天呢。”
“没错!”云出岫眼睛亮起来,“你居然知道这些事。”
他顿了顿,像在回忆,又像在叙述一场梦:“要穿白衣,要披麻戴孝的,得摆灵堂,还有人要守夜……一夜不睡,就坐在灵前发呆,也不知道是怕鬼,还是不舍得那个走的人真就走了。”
云出岫轻笑:“可是到了万重山,烧了魂灯、封了灵骨,一场死就算是过了……没人守夜,也没人哭。”
他语气依旧轻,却带着一点被掩饰的寂寞。
你没忍住抓住他的手摇了摇:“我知道……我还以为修行了人就没有人性了呢,连至亲死掉眼泪都不肯掉两滴。”
不是想要苛责乔羡鱼对于自己姐姐的死亡的态度,不是想要质疑对于周越川之死他人的云淡风轻,死是必然的结局,在死之后为何没有留下涟漪?是对这个世界满怀疑惑。
在这场大雨里你找到了同党,人和人总是因为分享秘密,袒露真心而靠得更近的。
或许修士走上那条求索的道路时,就已经离俗世里人的概念越来越远了,而云出岫还没有,他和他的过去藕断丝连着,你有些好奇,他在半路成为修士之前,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云出岫好感度+5】
云出岫不知道从哪捡来一根短短的竹棍,居然把话题又扯回了教学上:“这里就是紫府。”
他虚抵着你的心口处。
仿佛一把枪让你心花怒放。
你笑眯眯道:“怎么用棍子,多见外,戳得有点疼。”
反正调戏云出岫吃亏的不是你。
云出岫下意识把竹棍反过来看了看尖端,当然是一个圆润的弧度,他还把它往自己身上戳了两下:“疼吗?”
你点点头,他就真信了,把竹棍撇到一边,迟疑了一秒,他伸手抵上你腹前几寸的位置,具体来说,来月经时这里会比较疼……
隔着衣料,你依然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灼热,这股热意爬上了你的耳廓,你干咳一声:“这里就是丹田?”
云出岫开口也有点不好意思,声音低哑:“是的,总之聚气到这里,调动到全身才最快。”
他快速把手收了回去,转过眼睛不再看你:“总之就是这样,我们接着练习?”
半天下来,你姑且算是能有模有样地用996完成砍劈这个动作了,奚云骨夜里前来检验教学成果时,却颇有微词,只说你修炼时心绪不稳,恐未来根基不牢。
你说:“听不懂。”
“你谈恋爱太碍事了,”奚云骨面无表情道,“练剑时心跳很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