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之中。
三个罪官被提审了出来。
一个是苏州府府衙的县丞,不过正八品的小吏。
一个是应天府的主簿,也是一个正八品的小吏。
第三个更小,芝麻官都不是,就一个从九品应天府司狱司的司狱。
三个都是弼马温,都是绿豆芝麻。
就这么三个家伙,竟然是嘴巴最硬,骨头最铁,抵死不认罪的!
甚至大刑伺候过了,也不认罪。
昏暗的牢房内。
烛火摇曳。
将人的影子给拉长了许多。
王阳明打量着眼前三个浑身是伤的小吏。
心中不由得大为困惑。
这三人的卷宗,刚刚他都看了一遍。
都是从犯,而且还是较轻的从犯。
只要他们认罪,签字画押,那么关押个几年也就出去了。
根本没必要在这里活受罪。
王阳明心中疑窦丛生。
开始推敲起其中的猫腻来。
——他们是被推出来顶罪的?
王阳明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就代表了一件事,于谦走之前杀的抓的那些官员,其实还都是小猫小狗,甚至还不是最大的老虎!
还有更深的藏镜人躲在幕后!
而这个藏镜人连一点狐狸尾巴都还没有露出来。
王阳明看着老实跪在地上的三名罪官,沉声道:
“本官乃是江南巡抚,你们三人若是想要活命,就老老实实将你们死不认罪的缘由说出来,只要你们的陈诉之中有对案子有利的情报,本官会对你们从轻发落,甚至还可以免去尔等三人的牢狱之灾……,”
“——改为流放到边关修筑一年的城墙。”
这三个芝麻小吏闻言,原本浑浊的眼睛陡然就亮了起来。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喜色。
立刻,三人中的苏州府县丞就向前跪行了几步,
他抱拳拱手,
答道:
“大人,我等三人是拿了钱,我们承认,但我们也就拿了不到十两银子,就我们三人加起来都不到五十两,就这么点钱就要关押我们三五年,我们三人那是死也不愿意认!”
这个县丞那是委屈极了,为了这么一点银子,要坐三五年的牢,换做谁都不愿意。
都是天大的委屈。
王阳明并没有理会这个县丞,而是看向另外两个人,问:
“那,你们二人呢?”
“大人,他说的是事实,小民们确实只拿了这么一点点。”
“没错巡抚大人,我们是真的冤枉!”
“一两银子是贪污,十两银子也是……”王阳明冷声说道:“贪多贪少,那都是贪!本官好奇的是,你们抵死不认,难道就只是因为对你们的惩罚过重?还是……另有原因?”
王阳明始终观察着这三人脸上的细微变化。
他想要捕捉到什么信息。
三人之中最小的那个九品小吏,这时似乎是做了什么重要决定一样,他一咬牙,就爬到王阳明跟前,磕头一拜,毅然决然道:
“巡抚大人,如果是之前小的肯定不敢说,我们原本想着于谦大人来提审我们,我们再告诉于大人的!但听说于大人已经走了,小的本来是心如死灰,幸好,天可怜见,让小的们现在见到了巡抚大人,那小的也就敢说了!”
“是吗?你们不敢告诉别人吗?”王阳明闻言,冷笑着瞥了一眼身旁站着的提刑按察使,质问道:“按察使大人,这里面难道也有你的事情?”
提刑按察使那是一脸的懵逼。
怎么跟自己又有关系了?
他来江南为官不到一年!
而且他这个位置极其特殊不知道多少人盯着。
他平日里也就敢收点小礼品,大贪那是万万不敢的。
“巡抚大人,下官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提刑按察使急忙辩解。
额头都在冒汗!
双腿就忍不住打颤起来。
王阳明见一省三司之一的一把手,居然是这个鸟样子。
也是一阵无语。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于谦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到这个家伙的头上了。
怂成这个样子!
别说是做清官了,做贪官的狗胆子都不够。
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庸官!
胆子跟能力完全持平——都是零。
那个小吏也是一脸尴尬 ̄□ ̄||,赶紧解释道:
“巡抚大人,小的说的不是按察使大人……”
那提刑按察使一听到这话,感动得都要哭出来了。
看着这个地上跪着的小吏,犹如在看再生父母一样。
恨不得冲上去抱着大喊一声:
——义父!
王阳明更是鄙夷这个一省司狱的一把手,“够了,按察使大人你都为官几十载了,这般胆小怕事,成何体统?”
“是是是,巡抚大人,下官明白!”
这按察使那是连连点头。
知道自己无事后。
自然是劫后余生。
王阳明不禁怀疑,这个家伙为什么会被派来南京,派来掌管江南的刑狱?
陛下是糊涂了吗?
不说派一员虎将。
至少也要派条狗来!
怎么派这么一头猪来了?
就因为江南自古都是京官们,退休养老的地方?
“你,继续说。”
王阳明摇头苦笑,指着那小吏让他继续。
“是,巡抚大人,小的斗胆,小的这就告诉大人小的知道的事情……”
深夜。
当王阳明从牢房里面走出来的时候。
王阳明直接让提刑按察使要严加看管,保护好这三人。
如果出事了,他这个按察使也就不用做了。
而且还要论罪重惩!
吓得这个提刑按察使火速派人来保护这三人。
甚至连吃的,都专门让人准备,给这三人开小灶。
一回到巡抚衙门。
王阳明就抓紧写了一份密折,将自己了解到的最新情况,火速上报给朝廷。
京师。
于谦前脚才到,也就一日不到。
王阳明的八百里加急密折,就送到了御书房内。
直接摆在了朱瞻墡的桌案上。
朱瞻墡裁开一看后。
神情顿时大怒!
砰的一声~!
朱瞻墡拍案而起,“岂有此理,来人,给孤传内阁,传于谦!”
王阳明的密折里面就只提到了一个人一个事。
一个人:王马,江南书院的老院长,苏州府大儒。
一件事:江南书院操控着整个江南官场!
至于江南此次大水,溃堤决口。
那都是那群江南商贾们,打算借着“天灾”,——捞钱捞地!
天灾一来的时候,他们就高价售卖物资和粮食。
同时低价收购,那些在水灾中被淹没的田地。
要知道在水灾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提前囤积了不少商品物资。
就等着在天灾中抛售!
一场水灾过后,钱赚足了,田也多了!
灾年买田,丰年屯粮……,
是他们千百年来遵循的玩法!
苦的是百姓,爽的是他们。
至于那些囤积的物资粮食,也都被他们转移到了苏州府上方的区域。
他们是两头赚,赚两头。
赚朝廷的,也赚百姓的。
以前他们就这样干!
一干,就是千百年。
甚至连那溃堤的决堤口,
都是他们提前有意为之的!
——丧心病狂!
这群奸商,眼底里早已没了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