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臣,
行礼一拜,回道:
“禀殿下,这是自然,学生金榜题名,感谢恩师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又一个大臣站出来,附和道:
“殿下,微臣也是如此,不过除却感谢授业恩师外,最感激的莫过于当年的主考官南宫大人,他也是当年的礼部尚书,南宫大人当时还给我们每一位在考的举子每人一碗肉汤热饭,臣如今都是感念至深!”
“都很诚实,还有吗?”朱瞻墡看着诸位臣工问。
“臣最感谢乃是母亲。”
“臣是恩师。”
“殿下,微臣是当年帮我递拜帖的贵人。”
“恩师,必然是授业老师。”
“臣也是。”
“臣是当年跟我一起会考的同乡,是他一路上照顾我,臣还是跟于谦大人同一届的。”
百官们回答什么的都有,不过多半不是恩师,就是当年主考官,要么就是同乡亦或是父母。
他们将自己功成名就,金榜题名的一份感激都给了这群人。
父母恩师同乡乃至主考都能理解。
但唯独不能理解的就是:
——他们没有一个说,应该感激一下当朝天子!
哪怕是开恩科录取的官员,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人也是恩师。
须知恩科和科举不同。
科举是按规制每三年一次,从洪武十五年就已经规定好了。
但恩科,则是打破三年一次的规则。
皇帝特诏,给天下读书人们一次加考的机会。
连恩科取士上来的官员,竟然都不念一分天子的好。
平时一个个口口声声喊的都是上报天子,下报百姓……,
此刻那是何其的讽刺。
喊得震天响的是他们,想的跟喊的不一样的也是他们。
感谢谁都有道理。
可,这是封建时代!
若不感恩君主,维护皇帝,反而第一时间想着的都是恩师或者主考官,亦或者同乡,那其结果就会形成一个小团体,诞生出文官集团抱在一起的势力!
繁体字的“党”很有意思,下面是一个黑字,简体的则是一个兄字。
朱瞻墡听着众人的回答,心下暗笑,
东林党不就是这样来的吗?
人们都喜欢抱团,特别还是在步步心惊的朝堂上,为了站队,为了自保,为了能更进一步,大家都会不自觉跟自己有关系和亲近的人抱团。
然后一起形成一股可以掣肘君权的力量!
士大夫并不是谁主动造就出来的,而是无形中形成的一个利益集团。
这样的利益集团在大明朝的历史中,以东林党最为“优秀”!
连明朝中后期的皇帝们,都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崇祯吊死在老歪脖子树上时,口中喊的可是,“文官人人皆可杀”!
朱瞻墡不想见到这样的力量出现在自己这一朝,更不想他们诞生在后世。
从洪武永乐之后,明朝就渐渐有宋化的趋向,颇有一点“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味道。
与士大夫共治也许不是很能理解,
但与公知共治天下,谁都会明白!
朱瞻墡一步又一步,听着朝臣们的讨论声,心中泛起了阵阵阴鸷的杀意!
文官集团一旦越做越大,必然也会造就党争。
这个党争的对象可以是同朝为官的同僚。
也可以冲着皇帝来!
武将也是他们斗争的对象。
而这样的恶劣竞争对于一个朝堂来说,其实是很危险的。
会造成政局动荡,皇帝想要做点什么事情,都难以实行!
想到这儿,朱瞻墡有些烦躁起来。
第一时间,他就将心思落到了江南士林之中。
宋元之后,江南学风日盛。
而士林更是自成一派,甚至直接影响到了朝廷。
而他们也是入朝为官最多的集体!
也许是江南人聪明,也许也是因为人家经济好。
不管如何,科举改革势在必行!
从一开始就要改变读书人们学习的方向。
朱瞻墡见朝臣们都说得差不多了,
他看向诸位大人们说道:
“汝等每一位说的都有道理,你们感谢任何人在孤看来都是合情合理,但是……”
朱瞻墡顿了顿,看着全部望向他的文武百官们,眼神一横,神情冰冷,“但是,你们所有人,却都忘记了,你们天天要效忠要报答的君父,才是尔等最应该感谢的对象,可是你们一个也没有提及,一个也未曾想到天子,想到君上!”
群臣闻言,浑身一震!
心中骇然!
还能这样?
该死,他们竟然没有想到!
不好!
这殿下如果要给他们按上一个目无君上的罪名,
那可是大罪呀!
眼里没有君父!
岂止是大罪,简直就是罪无可恕。
不过,显然百官们是想多了。
朱瞻墡并不会因此就大开杀戒。
只是要告诉他们,他们的一切首先最应该感谢的就是皇帝。
本来他们所学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是要感恩报效君上!
可是,他们却没有将皇帝当做一回事,甚至只是把所谓的“君父”放在嘴上。
他们心底里想既不是百姓也不是这天下,更多的还是自己的私计!
甚至是自己小团体的利益。
他们想做大。
想升官。
更想为所欲为。
既然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朱瞻墡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今日就给满朝文武们说清楚。
就算以后他们之中谁死了,那也要让他们死一个明白。
“孤看来,尔等虽然一个个穿得人模狗样的,但暗地里都是衣冠禽兽,你们享受着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鸡犬升天成了官老爷的威风,却不想想这一切权力乃是陛下所赐!”
“感谢你们的恩师?甚至感谢你们的主考官?呵,何等可笑!你们是打算让你们的恩师,让你们的主考官,日后坐上这九五至尊的大位,从而把持我大明朝的朝政吗?——啊!”
一声厉喝。
群臣惊骇。
“臣等不敢!!!”
朝臣山呼,齐齐跪地。
唯独朱高炽这个太子跟朱瞻墡这个监国还站着。
朱高炽揣着手,闭着眼,权当自己不存在。
但紧锁的眉头,还是出卖了他,对于自家儿子说的,他也十分的赞同,也相当的不满!
有些事情,不上秤那没事!
可一旦上了秤,千斤都打不住。
挑开的脓包,确实要挤干净才能痊愈!
朱瞻墡的话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群臣俯首低头,除了害怕甚至有些羞愧起来!
“呵呵,孤觉得你们敢,你们怎么会不敢呢?什么是自己人?分他人利的那才是自己人!皇帝肯定不是你们的自己人!你们的自己人,不是恩师,就是同乡,不是同乡就是当年同一届的举子甚至是当年的主考们!!”
“呵呵,一旦有了这一层层的关系,大家都开始心照不宣地维护彼此的利益,然后渐渐地抱在一起,抱团取暖,互相照拂……,孤所言,对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