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海腥味的岩洞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苏瑾压抑不住的痛苦喘息和陈默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中回荡。阿莱娜那双由巫毒娃娃投射而来的、充满无尽怨毒的眼睛,如同两枚烧红的铁钉,深深烙进陈默的灵魂深处。洞壁上游走的血色符文忽明忽暗,映照着祭坛上那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魂石”。
“走…快走!”苏瑾的声音嘶哑破碎,几乎被喉咙里涌上的血腥气堵住。她半个身子倚在陈默身上,左臂无力地垂下,被洞内守护怨灵撕裂的伤口虽然用布条草草包扎,但暗红色的血渍仍在缓慢洇开,散发着不祥的甜腥。她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像纸,眼神却燃烧着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倔强火焰。
陈默咬紧牙关,将那块触手温凉、仿佛有微弱脉搏在内部跳动的魂石死死攥在手心。入手瞬间,一股奇异的、带着古老海洋气息的冰冷涓流顺着手臂直冲大脑,让他混乱濒临崩溃的精神为之一“清”,同时,更深沉的寒意也从脊椎骨蔓延开来——魂石在共鸣,与那远方的诅咒核心,与阿莱娜的怨念!他不敢再看那双眼睛,猛地转身,几乎是拖着苏瑾,踉跄着冲向岩洞唯一的出口。
洞外,天色阴沉得如同锅底,酝酿着一场迟来的风暴。海风呜咽,卷起咸湿的沙砾抽打在脸上。来时被幽灵船领域侵蚀过的海岸线一片狼藉,礁石上残留着粘稠如石油的黑水痕迹,扭曲的、非人的爪印深深嵌入坚硬的岩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和消毒水混合的绝望气味,尚未完全散去。
“领域在退…但它们在盯着…我们…”陈默的“阴阳眼”在魂石的刺激下异常活跃,他能清晰地“看”到,在他们身后那片逐渐缩小的黑雾阴影里,无数双饱含痛苦、饥饿和纯粹恶意的眼睛正死死锁定着他们移动的方向。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枷锁,拖拽着他们的脚步。
“别回头…跑!”苏瑾用尽力气嘶喊,同时将祖父留下的那枚布满裂纹的龟甲护身符按在胸前,微弱得几乎熄灭的暖意勉强驱散了一点紧贴背脊的阴寒。
返回临时安全屋的路程,成了一场在现实与地狱边缘的亡命奔逃。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铅,陈默能感觉到自己皮肤下那几乎覆盖了整个胸腹的“七日回魂印”在疯狂搏动,冰冷刺骨的寒意正顺着血管向心脏侵蚀。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被无形巨手攥紧的窒息感。七天倒计时的最后一天,诅咒的力量已攀升至顶峰,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噬冰渣。
苏瑾的情况更糟。重伤加上强行解读符文、驱动护身符对抗洞内怨灵,她的生命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冷汗浸透了她额前的碎发,嘴唇呈现出失血的青紫色,每一次咳嗽都带出细碎的血沫。
好不容易抵达那栋位于城市边缘、经过苏瑾多重布置的老旧公寓楼下,陈默的心猛地一沉。
楼道的灯,全灭了。不是停电那种黑暗,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浓墨般的黑。熟悉的、属于幽灵船特有的铁锈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浓烈得令人作呕,从门缝和通风口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领域…又来了…”陈默的声音干涩。安全屋不再安全,黑雾的侵蚀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苏瑾强撑着直起身,眼神锐利地扫过黑暗的楼道入口。“…比之前更强。它们在等我们进去…准备最后的‘盛宴’。”她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装着特制荧光粉末的玻璃管,用力砸在入口处的地面上。
嗤——!
幽蓝色的粉末爆开,瞬间驱散了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如同在墨汁中滴入了一滴显影液。被蓝光照亮的瞬间,陈默的阴阳眼捕捉到了令人头皮炸裂的景象:楼梯的阴影里,至少三个穿着破烂日军军服、脸部是平滑黑暗的无面船员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雕塑。更深处,扭曲蠕动的黑影(实验体怨灵)在墙壁上投下噩梦般的轮廓。
“冲过去!”苏瑾低喝,同时将一把混合了盐、铁屑和某种草药粉末的驱邪物撒向阴影。
粉末接触到无面船员的身体,发出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的“滋啦”声,冒起缕缕青烟。它们的身影一阵扭曲波动,发出无声的“嘶吼”,动作出现了一丝迟滞。
陈默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几乎是半抱着苏瑾,用尽全身力气撞开虚掩的楼道门,冲入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冰冷!粘稠!绝望!
一进入楼道,仿佛瞬间沉入了深海。空气不再是空气,而是冰冷刺骨、带着沉重压力的海水。耳边充斥着无数亡魂叠加的、意义不明的呓语、哀嚎和充满恶意的诅咒低语。脚下的楼梯变得湿滑、扭曲,仿佛覆盖着厚厚的海藻和淤泥。墙壁在幽蓝色的荧光粉末余光中,不断渗出暗红色的锈水,流淌下来,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
“跟紧我!”陈默嘶吼着,他的阴阳眼在魂石和极端压力下被强行激发到前所未有的清晰度。他能“看”到怨念能量的流动轨迹,看到那些在黑暗中无声扑来的、由纯粹恶意构成的利爪和尖牙!
嗤!嗤嗤!
苏瑾强忍着剧痛,不断抛洒着驱邪粉末,在两人周围形成一圈短暂闪烁的蓝色光晕屏障。粉末触及那些由黑雾凝聚的触手和实验体怨灵腐烂的肢体,将它们暂时逼退或灼伤。但每一次使用,都让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差一分,身体摇摇欲坠。
砰!砰!
陈默则凭借着阴阳眼的预警和求生的本能,挥舞着能找到的一切硬物——一根随手捡起的锈蚀铁管——狠狠砸向扑到近前的实体化攻击。铁管砸在无面船员那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暗“脸”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如同砸在朽木上。虽然无法造成实质伤害,但巨大的冲击力暂时阻碍了它们的动作。
“上面!苏瑾!”陈默猛地抬头,阴阳眼捕捉到天花板上倒吊下来的一个实验体怨灵,它扭曲的四肢如同蜘蛛般张开,腐烂的腹腔裂开,露出森森肋骨和不断滴落粘稠黑液的、布满利齿的口器!
苏瑾反应极快,一包粉末精准地砸在怨灵下坠的路径上。幽蓝光芒爆闪,怨灵发出凄厉的、非人的尖啸,身体在光芒中剧烈扭曲、融化,化作一滩冒着青烟的黑水溅落下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人。
短短三层楼梯,如同穿越地狱的漫长征程。当陈默一脚踹开安全屋那扇同样被黑雾侵蚀、变得冰冷沉重的铁门时,他和苏瑾都已筋疲力尽,身上沾满了污秽和汗水。
屋内,同样一片狼藉。之前布置的防御符文大多被抹去或扭曲,散发着焦糊味。家具东倒西歪,窗户玻璃上凝结着厚厚的、蠕动着的黑色冰晶。空气中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属于船上实验室的金属摩擦声和滴水声。
陈默反手死死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喘息。他能感觉到门外聚集的、充满不甘的怨念在疯狂冲击。苏瑾则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滑倒在地,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痉挛。
“安全屋…快撑不住了…”她虚弱地抬起手,指向房间中央那张唯一还算完好的桌子,“快…把魂石…和骨板…拿出来…”
陈默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地将那块触感奇异的魂石和从祭坛上取下的、刻满密密麻麻扭曲符文的残缺骨板放在桌面上。魂石一接触到桌面,其内部那微弱的脉动似乎清晰了一分,灰扑扑的表面开始流转起极其暗淡的、如同深海磷光般的幽蓝色泽。而那块森白的骨板,其上的符文也仿佛被激活,散发出微弱的、令人不安的寒意。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撞击声,清晰地、富有节奏地从他们刚刚逃出的楼道方向传来,越来越近。每一声都仿佛敲在两人的心脏上。那不是无面船员无声的潜行,也不是实验体怨灵混乱的嘶嚎,而是一种冰冷的、宣告死亡临近的脚步声。
“是…领头的…”苏瑾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它们…要强行破门了…”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时间,空间,都在对他们进行着无情的挤压。他看着桌上那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魂石和冰冷的骨板,又看了看重伤垂危、几乎失去战斗力的苏瑾,最后感受着门外那步步紧逼、足以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压。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