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深入骨髓的冰冷。不是海水的凉,而是一种仿佛来自九幽黄泉、能冻结灵魂的阴寒。
陈默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几口带着腥咸和铁锈味的苦涩海水。肺部火烧火燎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冰冷、湿滑、覆盖着厚厚一层粘腻污垢的金属甲板上。
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头顶几盏忽明忽灭、散发着惨绿或昏黄光晕的船灯,勉强勾勒出周围庞大而扭曲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浓烈的、陈年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浓重的铁锈腥气、海藻的腐败味,以及一种更深层的、难以形容的……死亡和绝望的气息。这气味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钻进鼻腔,粘在喉咙里,让人窒息。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手掌按在甲板上,立刻沾满了滑腻冰冷的污垢和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发黑的可疑污渍。触感冰凉刺骨,仿佛直接按在万年寒冰上。
这是哪里?
记忆碎片般涌入脑海:蔚蓝公主号的狂欢、诡异的黑云、撕裂星空的绿闪、毁灭性的黑浪、冰冷的海水、绝望的下沉……还有那艘破败的巨轮,那根救命的绳梯!
他猛地抬头,环顾四周。
巨大的船体内部如同一个钢铁巨兽的腐朽内脏。甲板空旷得可怕,锈迹像丑陋的伤疤爬满了每一寸暴露的金属。扭曲断裂的管道如同垂死的巨蟒,从天花板上垂落。远处是几扇巨大但布满裂纹、被污垢完全覆盖的舷窗,透不进一丝天光。视线所及,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压抑的钢铁结构和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死寂。绝对的死寂。除了他自己粗重、带着回音的喘息,听不到任何声音——没有海浪拍打船身,没有引擎轰鸣,没有风声,甚至没有老鼠的窸窣。这是一种真空般的、能将人逼疯的寂静。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艘船……是那艘写着“maria”的船?它为什么会在那里?它救了他?可是……这地方的感觉比冰冷的海底更让人毛骨悚然!
“有人吗?”陈默鼓起勇气,声音嘶哑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船舱里回荡,显得异常突兀和微弱,很快就被厚重的死寂吞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挣扎着站起来,双腿发软,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带来持续的寒意。他必须找到人,或者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
他踉跄着向前走去,脚下湿滑的甲板让他好几次差点摔倒。他试图推开一扇锈死的舱门,纹丝不动。走廊深邃,仿佛通向地狱。两旁的舱室门大多扭曲变形,有些虚掩着,门缝里是更深的黑暗。
他走到一扇半开的铁门前,借着昏暗的灯光向内窥视。里面似乎是一个小型舱室,但景象让他胃部一阵翻腾。舱壁上布满了深褐色的、放射状的喷溅痕迹,像干涸的血迹。一张铁床扭曲变形,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污垢和……某种难以辨认的、暗色的絮状物。角落里散落着几个破碎的玻璃器皿,边缘异常锋利。
这里发生过什么?
一股更强烈的寒意毫无征兆地袭来,并非来自体表,而是从灵魂深处炸开!陈默猛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回头。
走廊尽头,那片浓得如同墨汁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但陈默的脊椎像是被冰锥刺中,全身汗毛倒竖!一种被无数双眼睛同时、冰冷地注视着的恐怖感觉瞬间攫住了他!那阴影仿佛有生命,在蠕动,在扩大,无声地向他蔓延过来!
跑!
求生的本能再次爆发。陈默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和虚弱,转身就朝着来时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身后,那股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注视感如影随形,死死锁定着他,仿佛一张无形的、冰冷的网,正在缓缓收紧。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跑,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嘶鸣。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巨大的、通往主甲板的舱口。那根救他上来的绳梯还垂在那里!
没有任何犹豫,陈默扑到舱口边,抓住那冰冷滑腻的绳梯,用尽全身力气向下爬去。绳索摩擦着他冻僵的手掌,带来火辣辣的疼痛。他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这艘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幽灵船!冰冷的海水再次包裹了他,这一次,他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拼命向远离船体的方向游去。
不知游了多久,就在他力竭即将沉没时,刺眼的探照灯光柱撕裂了黑暗的海面,救援直升机的轰鸣声如同天籁般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