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的余温顺着喉咙滑入胃里。
沐清雪握着空杯子，指尖还残留着杯壁的温热。
林凡那句“快喝吧，别凉了”，此刻想起来，依旧让她脸颊有些发烫。
她站在次卧的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这个小小的房间，因为主人的细心，此刻成了她在这个偌大城市中唯一的安身之所。
决定留下来，话说出口时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但随之而来的，是必须面对的现实问题。
首先，便是沐振华那边。
林凡说他会去谈，可远水解不了近渴，今晚就必须有个交代。
心念电转，一个计划在脑中形成。
拿起手机，指尖在拨号键上犹豫。
沐家的电话号码熟悉得像刻在骨子里，但每一次拨通，都要鼓足莫大的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
电话接通，是沐振华惯常带着威严的“喂”。
“爸，是我，清雪。”沐清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只是略微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打扰到别人。
“这么晚了，什么事？”沐振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或许还带着被打扰的不耐。
“我还在薇薇家复习功课，”沐清雪捏着衣角，手心有些汗湿，“今天老师留的卷子有点多，我们一起讨论，不知不觉就弄到现在了。”她顿了顿，听着电话那头父亲细微的呼吸声，继续说道：
“薇薇说，这么晚了，路上不安全，她妈妈让我干脆在她家住一晚，明天早上刚好周日，就接着复习。”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借口。
李薇薇家境不错，父母也是知书达理的人，沐振华对李薇薇的印象一向可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沐清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甚至能想象出沐振华微微蹙眉，眼神中带着审视的样子。
沐振华的声音传来，带着狐疑，“她父母都在家？”
“在的，叔叔阿姨都在。”沐清雪连忙回答，声音里透着肯定，“阿姨刚才还给我们煮了宵夜，也同意我留宿。”她刻意加上李薇薇母亲的意见，增加可信度。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沐清雪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知道，沐振华或许并不全信，但他更看重的是面子和结果。
只要她不惹出麻烦，学习成绩不受影响，他通常不会深究细节。
“行吧。”沐振华终于松口，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女孩子家在外面，注意分寸。别复习太晚，影响明天学习。高考是头等大事，别忘了。”
“我知道了，爸。”沐清雪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那……我先挂了，不打扰您休息了。”
“嗯。”沐振华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沐清雪长长吁出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有些湿了。
撒谎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对自己的父亲。
但一想到如果回去，要面对赵雅丽那张冷嘲热讽的脸，听她那些含沙射影的刻薄话，还有沐振华那种时时刻刻的审视与期望带来的压力，她就觉得这个谎言，此刻是必要的。
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全身心投入到最后的冲刺中。
萌萌也需要一个安稳的恢复期。
这个小小的出租屋，此刻就是她的避风港。
定了定神，沐清雪从通讯录里找到李薇薇的号码拨了过去。
这次，她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李薇薇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起，传来李薇薇咋咋呼呼的声音：“沐清雪？我的大小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这个点给我打电话？不是说陪你家小萌萌，顺便……咳咳，怎么，良心发现，想起我这个孤家寡人了？”
李薇薇连珠炮似的发问，带着她特有的戏谑和活力，让沐清雪紧绷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去你的，”沐清雪忍不住笑骂一句，心头的阴霾被好友爽朗的声音驱散不少，“找你有正经事帮忙。”
“哟呵，能让沐大小姐开口说‘帮忙’，那肯定是天大的事儿！说吧，小女子洗耳恭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薇薇的语气夸张，却透着真诚。
沐清雪简单把萌萌生病住院，刚刚出院需要照顾，以及自己想暂时借住在林凡这里安心复习几天，顺便照顾萌萌的情况说了一遍。
“……所以，我刚才跟我爸说，我在你家复习晚了，今晚在你家睡。你得帮我圆一下这个谎。”沐清雪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如果我爸或者赵阿姨打电话问你妈妈，也……”
“噗嗤——”李薇薇在那边毫不客气地笑喷了，“沐清雪啊沐清雪，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为了男人……哦不，为了萌萌和学习，居然连沐叔叔都敢骗了？行啊你，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胆子是彻底肥了！说吧，是不是那个林凡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沐清雪脸颊发烫，嗔道：“别胡说八道！我是真的没办法。萌萌刚出院，我实在不放心。而且，他这里……确实比家里安静，适合学习。”
“好好好，安静，适合学习，我懂，我懂！”李薇薇拖长了语调，笑得不怀好意，
“放心吧，我的好清雪！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别说沐叔叔，就是赵雅丽那个老巫婆亲自打电话过来，我也能给她糊弄过去！我妈那边你更不用担心，她最疼你了，我待会儿就去跟我妈‘备案’，保证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薇薇，谢谢你。”沐清雪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感激。
在这个时候，有这样一个无条件支持自己的朋友，是何其幸运。
“跟我客气什么！”李薇薇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随即话锋一转，语气暧昧起来，“不过话说回来，清雪，你跟那个林凡……进展神速啊？都直接登堂入室，带着孩子‘同居’了？老实交代，你们俩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瞒着我？”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沐清雪有些无奈，却也知道李薇薇是真心关心她，“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他帮了我很多，现在萌萌也离不开他。”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能让你心甘情愿骗你爸，住到人家家里去？”李薇薇显然不信，但也没有继续深究，只是带着玩味地说道：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我可提醒你，沐清雪，你现在可是高考的关键时期，别耽误了正事。”
“知道了，管家婆。”沐清雪哭笑不得，“你快别八卦了。总之，这次真的多谢你了。”
“小事一桩！你安心照顾萌萌，好好复习，争取考个状元回来闪瞎那些人的狗眼！”李薇薇语气一正，鼓励道，“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二十四小时为你开机！”
挂断李薇薇的电话，沐清雪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两个最重要的电话都打完了，谎言也编织妥当，接下来，她终于可以暂时抛开那些烦心事，专注于眼前的生活。
她回到书桌前，看着摊开的课本和复习资料。
台灯的光线柔和而专注，仿佛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都隔离开来。
这个夜晚，与以往在沐家压抑的氛围截然不同。
隔壁主卧，萌萌应该已经睡熟了。
林凡……他应该也休息了吧。
想到林凡，沐清雪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怦怦跳。
这个男人，像一个突然闯入她灰暗生活的光源，不耀眼，却温暖而坚定。
他为她和萌萌所做的一切，她都默默记在心里。
她甩了甩头，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抛开。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高考才是她目前最重要的目标。
为了萌萌，为了自己，她必须全力以赴。
拿起笔，沐清雪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聚焦在书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