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卫庄已经是晚上了。
众人挤在房间里,红莲公主哭哭啼啼,紫女无奈地给卫庄换药。
韩非、张良、弄玉,都在这里。
“齐王室真的恨你……准确地说,是恨鬼谷!”
高景看着卫庄身上的伤,忍不住说道。
卫庄明显受过酷刑,身上满是伤痕。
“比起齐王室,韩王安才是我真正的仇人!”
卫庄冷冷地说:“我路上看到了,也听说了,韩国正在变好,你比韩非强,韩王配不上这份功绩!”
韩非苦笑,却无言以对。
高景打量着卫庄,点头道:“缉捕司总司的位置一直给你留着,什么时候能上任?”
卫庄冷着脸不说话。
以前的卫庄是骄傲,现在的他,是真的冷。
紫女打圆场,嗔道:“没看到他受伤了吗?你这个右相,只会使唤人!”
张良也凑趣道:“是啊,我们忙得脚不沾地,右相大人却能悠闲地喝茶逛逛!”
韩非点头赞同。
高景笑了笑,说道:“分工不同罢了,要是什么事都要我做,还要你们干什么?”
几人都露出无奈的表情。
卫庄依旧冷冰冰的。
高景想了想,说道:“你们先出去,我单独和卫庄谈谈。”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点头离开。
只剩红莲,嚷道:“有什么不能听的?我不走!”
高景头疼。
红莲虽然漂亮,但脾气真难缠。
卫庄冷冷地说:“你先出去。”
红莲委屈地瘪嘴,最后跺脚跑出去了。
人都走后,高景轻声道:“现在别杀,等两年,两年后你想怎么处置都行。”
卫庄眼神一紧:“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杀韩王罢了。”
高景随意地说:“不杀韩王,你心里不痛快,也不会为韩王卖命……两年!这期间我需要韩王在位,稳定局势。”
卫庄沉默片刻,问道:“那两年之后呢?”
“大概率是让四公子韩宇当王。”
高景思索着说道:“如果韩非当了韩王,我也难以继续架空他。”
卫庄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道:“总司印信!”
时间一晃,两年过去。
有心人能察觉韩国正逐渐变强。
这种强并非军队强大,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强。
韩国土地未扩张,兵力反而减少,但其他六国都能感受到韩国的存在。
尤其秦国,感受最为明显,甚至隐隐觉得受到威胁。
秦国朝堂上,昌平君义正辞严地说道:“据密探报告,韩国今年的粮食产量竟可媲美我秦国巴蜀之地。
百姓家中都有余粮,韩国不仅粮仓充足,还能售卖余粮,酿酒!
而且韩国正在鼓励生育,每多生一个孩子,便可获得五亩良田,国家还有奖励!
韩国商路遍布七国,诸位家中,可有韩国的成衣、瓷器?女子用的可是韩国的胭脂水粉?
韩国如今富裕程度已超过齐国,这样下去必然威胁我大秦统一大业!
臣请奏,召回上卿高景,出兵灭韩!”
昌平君这番话,令殿内不少人怦然心动,面露跃跃欲试之色。
“臣等赞同!”
不少人出列说道。
秦王嬴政想了想,问:“国尉怎么看?”
国尉缭出列道:“回大王,大王可召上卿回秦,一来试探上卿之心,二来也可问策,三来,上卿如今成年,该行冠礼了。”
秦王眼前一亮,点头道:“李斯,你去一趟韩国。”
“李斯遵旨!”
……
韩国境内。
燕太子丹谋划两年,终于偷偷逃出秦国,打算穿过韩国返回燕国。
帮他逃脱的六指黑侠正陪在他身边。
两人望着不远处的一个村庄,已许久。
这只是一个韩国境内普通的村子,却又极其不凡。
平坦广阔的土地,整齐的房屋,肥沃的田地,桑树竹林交错,田间小路纵横,鸡鸣狗叫处处可闻。
平民在田里来往耕作,衣着虽不华丽,却足以御寒。
村中老人和孩童个个安逸愉快,自得其乐。
在这战乱之世,宛如世外桃源。
“师傅,丹能否请高景入燕助我?”燕丹忍不住问道。
六指黑侠眼神复杂,道:“如今除秦国外,想请高景治国的人几乎填满新郑了。”
燕丹懊悔道:“可惜当初跟师傅在武关外,没有早点邀请!”
眼神游移,似在思索。
六指黑侠对燕丹太熟悉,警告道:“最好别在韩国乱来!韩国缉捕司不仅有总司卫庄,还有司长黑白玄翦与阴阳家东君,下设四大捕头,墨鸦、白凤、无双鬼、焰灵姬,哪一个都不好惹!
一旦他们出动,连我也不易脱身!”
燕丹眼中一动,道:“知道了,师傅。”
六指黑侠语重心长:“走吧,尽快穿过韩国,回燕国才是正事。”
燕丹犹豫片刻,道:“师傅,我想去新郑,见一见高景,向他请教。”
六指黑侠深深看了燕丹一眼,片刻后叹气道:“好吧,希望你别做傻事。”
“燕丹明白。”
“……改进江山旧,仰面观太虚,疑是玉龙斗,纷纷鳞甲飞,顷刻遍宇宙……”
二人正说着,苍茫的歌声渐渐飘入耳中。
此时的乐舞多为女子所奏,但此歌雄浑,分明是老者所唱,语境高妙,二人不禁侧耳倾听。
声音渐近,只见一老者拄杖而行,身旁跟着一个年轻侍从,从远处高歌而来。
燕丹急忙迎上,行礼道:“老先生此曲意境高远,晚辈特来请教。”
老者笑道:“此乃右相闲时所唱,老朽偶然学会,行路时唱起,竟不觉疲惫,有扰尊听,实在抱歉!”
燕丹一愣:“右相也爱歌?”
“哈哈哈!”
老者大笑:“右相有三好,韩人皆知,尊下不是韩人吧?”
“晚辈乃燕人,途经韩国,正要去新郑拜访右相。”
燕丹问:“不知老先生要往何处?”
“巧了!”
老者笑道:“老朽只是一介里司,因治民得当,蒙右相提携,召入新郑,参加今年乐家 !”
“原来是贤者,晚辈失礼了!”
老者摆手笑道:“不过一小小里司,怎敢称贤者?只是依右相政令行事罢了!”
燕丹疑惑道:“老先生这般步行,身边只带一人?”
“右相曾言,各地自行筹措盘缠,到新郑后双倍返还。”
老者笑着道:“老朽步行而去,能多得赏钱而返,有何不可?至于随从,有缉捕司在,想必无人敢乱来!”
“原来如此!”
燕丹恍然,道:“老先生若不嫌弃,我们同行一段如何?晚辈还想向您请教一二。”
“当然可以!”
六指黑侠一直未语,他清楚自己的身份,虽是燕丹的师傅,但在某些事上从不插嘴。
三人缓缓前行。
燕丹问道:“老先生刚才说,右相有三好,不知是哪三好?”
老者笑道:“这三好中,第三是好乐,第二是好色,至于第一……”
燕丹诧异道:“第一是什么?”
老者神色一正,道:“右相第一好,乃是为华夏生民立命!”
燕丹肃然动容。
六指黑侠在一旁道:“传说,当年右相高景与一道家高人论道,言‘欲为天地立心’,道家高人败走。如今又欲为生民立命,令人敬佩!”
“……当初司寇曾言‘五蠹’,将学者、言谈者、带剑者、患御者及工商之民视为国家之害,必须铲除
右相却认为天地万物皆有阴阳两面,可对立,可冲突,亦可转化……”
一路行走,谈及右相高景,老者语气中满是钦佩:“事实证明,右相是对的!司寇所言五蠹,如今不也各司其职,发挥重要作用了吗?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不过如此,甚至无用之用,也是用……”
六指黑侠忍不住道:“这是道家思想。”
姬丹也疑惑道:“右相是儒家吧?儒家高景的大名众人皆知。”
老者得意地笑道:“右相自称儒家弟子,重要的是‘学’,什么好用就学什么!”
姬丹忍不住道:“那他应该自称杂家!”
“不可无礼!”
老者脸色一变,道:“右相学识广博,但始终秉持‘仁义’,以‘仁义之心’行事,所有学问只是手段罢了!”
六指黑侠沉默片刻,道:“说得有理!右相确实是儒家……不,应该说真正的儒家,应该是右相这样的人!”
“这位兄弟说得对!”
老者顿时高兴起来。
三人走上主道。
姬丹看着前方,疑惑道:“为何有人在此设卡?”
老者解释道:“当年修这条路时,韩王不愿出钱,右相仁义,又不想征用劳役,便承诺,谁出资修路,便可设卡收费十年。”
言语间,姬丹二人明显感受到老者对韩王的不满、轻蔑甚至憎恨。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不禁震惊。
老者接着道:“不过放心,这关卡只收商队费用,百姓和行人不得收费。”
姬丹忍不住道:“士人从商,这是败坏风气!”
老者笑得狡黠:“什么才是商?”
姬丹一愣。
“当年右相曾与左相对此辩论,右相说:南货北运,东买西卖的是行商,坐地起价,低买高卖的是坐贾,二者被利益驱使,唯利是图才叫商!
自产自销者不在其中。否则百姓种粮,猎兽,捕鱼,难道都不能卖?”
老者得意地笑道:“右相此言一出,左相与百官都无言以对。不瞒二位,我闲时也编竹筐去集市卖,许多百姓都是这样。”
姬丹顿时无言。
六指黑侠默默一笑,墨家成员大多都是手工业者,也就是“自产自销”这一类。
有一点姬丹不知道,那就是韩国缉捕司中,墨家游侠已占一半以上!
这一点六指黑侠与右相高景心知肚明,却都乐见其成。
新郑城内一如既往,甚至比以往更奢华。
但相比以前,人群更多了,已有官员提议扩建新郑。
雀楼如今已成为天下乐人向往之地,地位几乎与儒家眼中的小圣贤庄相当。
小圣贤庄有荀子这位当世圣贤。
雀楼则有雪女、弄玉两位乐家大家。
此时雀楼中莺声燕语,众多美貌女子齐聚一堂,或弹琴,或起舞,为接下来的乐家之事做准备。
她们心中仰慕的两位大家,此刻却围着一个少年转来转去。
两年时间,高景的脸庞与身体已彻底成长,虽仍有少许稚气,但儒雅气质掩盖一切。
加之两年执政,孟子曾说:居移气,养移体,大哉居乎!
儒雅之中,隐隐透出几分威严,虽未显露,却令人难以忽视。
此时高景身穿单衣,披散头发,正捧着一卷竹简阅读。
他身后,雪女双手为他梳理头发。
弄玉在一旁将他的衣衫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