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当日早课后,连拳也不去找韩培练了,而是急急去了御花园偶遇李贵人。
他将昨日与慕卓宁的冲突一一说了。
当说道,慕卓宁质疑:“琴妃的位分到底比不得先皇后,”时,李贵人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霎时就流下泪来。
“宁嫔当真这样说?”
二皇子咬着唇,狠狠点了点头。
李贵人期期艾艾哭了一回,道。
“真是可悲,如今一个小小的嫔,都能这样说你母亲。”
“若她还在,凭着皇上对她的宠爱,那后位也不是登不得。”
这话在二皇子心里产生的震动委实不小。
若他生母还在,母族又繁盛,他哪里还需要在宫中过这样谨小慎微,仰人鼻息的日子。
李贵人见二皇子脸色不好,说道。
“殿下莫恼,换个思路,嫔妾反而觉得,宁嫔提醒得妙?”
二皇子不解地看着她,李贵人面上阴霾一扫,说道。
“她不是说你母亲位分比不得先皇后么?”
“那你就该让皇上为你母妃提提位分。”
二皇子有些惊讶,瞪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母亲虽逝,但你如今太子之姿已现,怎么都不过分。”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道。
“你母亲去时已是妃位,如今就算不能追封皇后,升个贵妃,乃至皇贵妃也绰绰有余。”
在李贵人的教唆下,二皇子竟真从心底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法子。
一回到紫萱殿,他就对慕卓宁说了这件事。
慕卓宁听完,脸色平淡,但心里已是翻江倒海。
“你来对我说这事,是询问,还是告知?”
“是告知。”
慕卓宁实在难以压抑心中的愤怒,问道。
“我早与你说我,你我如今命运相连。”
“你念着生母我懂,但你可知道,你一步踏错,整个紫萱殿都会为你陪葬?”
慕卓宁的真心相劝,如今听在二皇子耳中却像极了她要明哲保身,与他撇清关系。
“宁嫔娘娘若怕,自去找父皇给我换个母亲就是。”
二皇子这句话像是一把双刃剑,既伤了慕卓宁,也伤了他自己。
看着二皇子淡漠离开的背影,慕卓宁心里终于有些担忧了。
她知道,二皇子并非生出了野心,忘记了自己的目标。
而是他太孤独,太渴望母亲的爱。
这时候,有一个与他生母紧密相连的李贵人出现,又时时捧着他,哄着他,就算是成年人也难免沦陷,何况是个孩子。
终究还是她与他的相处方式出了问题。
二皇子想要的,慕卓宁给不了。
“绿芊,你去问问王公公,皇上今日可得闲。”
“就说,我已抄写完后宫守则百遍,要亲自呈给皇上。”
绿芊依言去了,可她并没带回皇上的传召。
晚膳后,皇上又亲自来了紫萱殿。
“你的脚好了?”
明轩眯缝着眼睛打量了慕卓宁一番,问道。
慕卓宁稳稳地走了几步。
“多谢皇上关心,已经大好了。”
明轩大大咧咧往主位上一坐,冷笑道。
“说你守则抄完,要呈给朕?朕是不信的。”
“说吧,你难得主动来找朕一回,到底是什么事?”
慕卓宁心下暗骂。
宫里如今传得沸沸扬扬,皇上怎么可能没听到风声,竟在她面前装聋作哑。
她如今是越来越猜不透眼前的明轩了。
慕卓宁叹了口气,选择了直言不讳。
她既然已经与明轩摊牌,说过自己要出宫的目标,也就懒得再绕来绕去浪费时间。
“臣妾就是想问问,皇上与琴妃的事,”
想了想她又立刻补充道。
“对了,还有李贵人。”
明轩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慕卓宁。
他知道她今日找他,必定是因与二皇子生了龃龉要寻他求助。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想的法子竟是找皇上本人来打探后宫密辛。
但凡换一个来问他这个问题,现在可能已经身首分离了。
明轩懊恼地皱了皱眉头。
“你怎么像个市井妇人,竟来问朕这些事,就不怕朕降罪于你?”
慕卓宁不以为意。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皇上若还想让臣妾好好教导二皇子,臣妾就必须跨过这道坎。”
“要跨过这道坎,就必须了解琴妃。”
“而要了解琴妃,问谁也不如问皇上来的快速准确吧。”
她两手一摊,一副自己完全没有做错的样子,让明轩一时语塞。
他面无表情地绷了半晌,终于开口说道。
“既如此,你想问什么?”
“自然是皇上与琴妃的旧事。”
明轩的眼神忽然变得迷离起来,像是陷入了回忆。
片刻,他语调淡淡说道。
“朕与阿琴,算得上青梅竹马。”
想当年,他与振威将军秦思哲一同长大。
秦思哲只有秦思琴这一个亲妹,少年时,三人就常常玩在一起。
尘封已久的记忆,让明轩仿佛回到了那个没有尔虞我诈的少年时代。
那时候,他也并未有如现在一般的帝王心性。
慕卓宁听得很认真,她必须从这只言片语中,找到她要的关键信息。
正如明轩所说,有些话,她可以大着胆子厚着脸皮问,但有些话,她也是不敢问的。
就比如说,皇上到底是否还信任振威将军。
“至于李贵人,从前倒是见过她与阿琴交好,”
“但阿琴的性子,半点防人之心也无,跟谁都过得去。”
说到这里,慕卓宁觉得已经够了。
她送走皇上,却迟迟无法入睡。
绿芊为她点燃一炉香,问道。
“小主,您跟皇上聊什么聊了那么长时间?”
慕卓宁吸入一口熏香,叹道。
“还不是为了自救。”
“绿芊,到底是我低估了二皇子对母爱的渴望,让他生出这些事来。”
“我若再不捞他一把,咱们这整条船怕是都要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