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进了树林,一路穿行,沿着山麓往上奔去,直到攀到一半开始发现一些杂乱的脚印,徐斡回过身,从这里基本能将场地一览无余而且能挡住禁从的视线。
地上还有一些被削过的木条和竹篾,徐斡对裴墀说:“他们在这里临时又调整过飞鸦,这是个手艺精熟的人。”
脚印往上往前,看得出他们翻过了山坡,裴墀追了上去,徐斡紧跟。
二人翻过坡顶,往下走了没多远,裴墀做了个停的动作,树林中传来隐约的打斗和哀叫声。
三个短打男人身上都是泥土和草叶,或许是是从坡上滚了下来,正被四个黑衣人围在中间惊恐地做着无谓的抵抗,有两人的身上明显已经挨了几刀。
三人中个子最高的那个绝望的嘶喊:“我什么都按照你们的指示做了,你们非但不放人,还要杀人灭口吗?你们这帮畜生!”
黑衣人并未有任何恻隐之心,互相对视一眼,准备一起动手快速结束任务。
长剑举到胸前,利器刺穿人体的声音却被自己的痛苦的哀嚎取而代之,四道闪着红色的金光从高处的林中飞射而来,凶悍强劲的撞击到了四人的肩膀,他们清楚地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接着一个紫色的身影点地飞来,四人转身欲跑,只可惜起落之间她已奔到眼前,一条腿横扫四人,摔了两人,另外两人合力用剩下的两只胳膊接了她一招。
她不退反进,贴身而至,双手斜刺里虚晃一下,接着方向突变,一把抓住了两人的脖子...
“留活口!”徐斡大喊。
裴墀手下一松,那二人趁势脱出,拉起地上同伴不顾一切的往山下蹿去。
“别追了,我认识他们。”追过来的徐斡叫住裴墀。
那被救下的三人仍心惊胆战,却都直愣愣的和徐斡对视着,为首的高个子颓然大哭:“徐斡,我们摊上大事了!”
徐斡换了口气,似乎是验证了他的想法一般,他扶住那人的肩膀:“秦大哥,真的是你,我就觉得......不对。”
“他们抓走了爹和小豆子。”
“谁抓走了?”
“我不知道,他们突然就闯到了家里,逼着爹做神火飞鸦,又逼着我放飞炸人。”
秦大哥痛苦的抱着头,神色惊惧憔悴,旁边的两个人捂着伤口,半跪在地,喘息不已。裴墀这才认出来这人是那日去做烟花的秦伯家的儿子,而受伤的两人则是秦伯的学徒。
裴墀问:“你们要炸谁?”
秦大哥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提前带我来看了场地,并指给我看了位置,说今日那里会有一顶大帐,让我将飞鸦机关定到飞至大帐再爆炸。”
裴墀厉色狰狞,一把抓住他的脖子:“那大帐里的都是我裴府中人,还有一个比小豆子还小的孩子,说,是谁让你干的,否则我现在就拧下的脑袋。”
“啊啊,我真的不知,真的不知,裴三小姐,我记得你,你来过我家做烟花,你忘了吗?我真的没有想杀裴府的人,我.....我不想杀任何人呐......”
徐斡抓住裴墀的手腕,耐心道:“三小姐,秦大哥是个老实人,你也听到了,有人抓了秦伯和小豆子逼他来炸大帐,莫急,先把人带走慢慢问,这里不能久留,只怕还会有人来灭口。”
“怕什么,多少人也不在话下。”
“是,我知道三小姐的身手,但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跟我走。”
果然,另一侧山坡响起来禁从们的号令和呼应声,他们在搜山了。
裴墀不再争执,四人随着徐斡从隐蔽处下了山,他又不知如何找到谁家的一辆马车,扔了各种标识物,带着他们快速离开了赛会场地。
那三人被裴墀冷烈的杀气吓得不敢抬头,不等车停稳就慌忙跳了下来,裴墀跟着下了车,发现这是河边的一处民巷,地处僻静。
徐斡带着他们一路走到巷子里的最后一家,径直推开了门,一个敦厚的老人家听到声响从屋内走出来:“公子怎么回来了?”
裴墀最后踏进门槛,院进不深只有一间正房两间厢房,但好在独门独屋门面轩敞,角落有两棵她叫不上名字的树,还有个炉子正咕嘟咕煮着什么,裴墀吸了吸鼻子,是药。
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人,老人家甚是吃惊,徐斡直接吩咐说:“李伯,帮我们弄点吃的,把门关好。”
徐斡带他们进了一侧厢房,说:“秦大哥,这几日你们就先待在这里,我先去你家探一下情况,”或许考虑到他可能会推辞,便加了一句,“你也可以帮着李伯照顾一下我哥。”
“徐甫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徐斡拿起一条白巾擦了擦椅子,招呼站在房门口的裴墀:“三小姐,你坐这里。”
他们三人灌了一壶水,秦大哥擦擦嘴说起来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五日前,一伙侍卫模样的人突然就闯到家里,二话没说就将所有人都绑了,后来又拿刀抵住一家人的脖子就让秦伯做神火飞鸦。
秦伯当然不从,只说自己早年虽然会做但现在已经忘了,只会做烟花。但是这些人完全不听秦伯辩解,凶狂蛮横,直接动手,将秦家父子和学徒往死里毒打。
秦伯问你们到底要这个干什么,一个女人只恶狠狠地说要报仇。秦伯一听关系人命便更不同意了,索性说你们打死我好了。
秦大哥一哆嗦:“结果他们根本不理会爹,那女的直接用刀划伤了小豆子的脖子,就一句,如果不做,就让小豆子抵一条人命.....”
看得出这个男人承受到了极限,他努力平复着情绪:“实在被逼上梁山,被打的爬不起来的爹只好给他们做了神火飞鸦。”
“秦伯和小豆子还被关在家里吗?”
“不不,那女人把我们所有人抓走关到了一处.....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帮爹做完了神火飞鸦,但他的腿不能走了,那帮人就让我来操控机关飞行,但这个活儿一般得需要两人,所以就让他俩跟我一起出来了。”他看了看两个正在处理伤口的学徒,“他们警告我如果没炸对地方就杀了爹和小豆子,如果炸对了他们自然就把祖孙俩放回去,让我回家等着便是。”
他紧紧握着拳头,忍不住哽咽:“但没想到他们直接来灭口,现在.....也不知道他俩怎样了?”
神色依然冷厉的裴墀问道:“那女人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她始终没露过脸,声音有些......说不上来,就感觉不是正经人。”
“那她要报什么仇?她说过要炸的是裴家人吗?”
秦大哥连连摆手:“我们真的不知道他们要害裴家人呐,但我们确实明白这事一定牵扯人命,要不是他们拿孩子威胁,我和我爹是绝不可能帮她做这害人的东西。”
裴墀转向徐斡:“是谁?”
徐斡没有犹豫,说:“要将他们灭口的那四人身手我有些认得,应该是郾王府的人,”他旋即摁住裴墀解释道,“不是郾王,不会是他!你听我说......”
裴墀甩开他的手:“我是要说,那四人的肩膀里还嵌着赤琉金弹子,好找。”
徐斡忍不住道:“三小姐的身手当真了得,四个弹子齐发,那么远但却那么准。”
他立刻回归正题,点点头分析道,首先现在郾王迫于形势选了隐忍,不可能对裴府动手;第二,就算他疯了要动手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以他的脾性定会亲率翊卫围了裴府;第三,这事从始至终都是那个女人要报仇,肯定不是王妃,但能这样调动侍卫的只有一人,绿锦。
裴墀反问道:“她报什么仇?裴府何曾跟这么个东西结仇?”
徐斡自言自语蒋文明死前曾说王显被派去了郾州对付监管新政之人,而且曾扬言即便是朝廷命官也能让其有去无回,而且近日绿锦好像一直在跟王爷哭闹,只是似乎有意避人,并不知道在闹些什么。
他眼神一凝看着裴墀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的亲弟弟应该被侯爷和俞大人祭天了。”
徐斡准备出城去秦伯家看看情况,裴墀要和他一起,他规劝道:“三小姐快些回府吧,俞夫人估计要急疯了,还有,绿锦先不能除掉她。”
“我知道,啰嗦。”裴墀同意了他的要求,她觉得二狗子做事还算有条理而且没有偏袒王府。
走出院门的时候,她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那屋门紧闭的正房,还有墙角依然在咕嘟的药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