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经过的梁山将士,对马车上送来的酒肉毫无兴趣,这让身为李家庄庄主的李应,既感慨梁山军纪严明,内心也不由一震。
李应平日里常出入县衙与军营,深知如今宋朝地方厢军军纪 ** 不堪,禁军也好不到哪里去。
像这样的几车酒肉送到宋军营中,恐怕转眼之间就会被士兵哄抢一空。
难怪梁山能在山东肆意妄为,官军竟不敢贸然清剿!
李应暗自思量,依当前局势,梁山势必继续壮大,甚至可能割据一方、称王称霸。
那么李家庄又该如何自处?是尽早投靠梁山,还是彻底离开独龙岗以避祸?
……
梁山大军攻陷祝家庄后,赵言直接将中军驻扎在祝老太公的宅院内。
祝家的仆役和庄客不是死就是逃,祝老太公正与一个不足十岁的孙子幸存下来。
赵言兑现承诺,未牵连这个幼童,但祝老太公难逃此劫,已被军士控制,只等稍后的公审大会结束后,按村民指控的罪名对其惩处。
祝家厅堂里,原本为祝彪婚事悬挂的红绸彩带,早已被烦躁的赵言下令撤下。
赵言正与军师许贯忠商议,讨论如何处理独龙岗。
独龙岗地势险峻,山上居住着近万名村民。
目前三座庄子中,祝家庄已被梁山占据,扈家庄也归顺梁山,唯有李家庄尚未加入。
“寨主,独龙岗位置重要,人口众多。”
许贯忠提议,“既然梁山已拿下此地,不妨在此设立分寨。”
“有必要吗?”
赵言疑惑,“独龙岗离梁山水泊不远,有事梁山能迅速支援。”
“寨主,情况并非如此简单。”
许贯忠解释,“主寨之外,梁山仅在青州设了几处分寨。
济州、郓州虽也夺取了不少村镇,分给百姓田地,可一旦出事,村民仍需赶到水泊求助。
等梁山军队赶到,要么事态已平息,要么歹人早已逃脱。
久而久之,这会削弱梁山的威名。”
“另外,”
许贯忠思索后接着说,“如今梁山主力驻扎在水泊,虽能利用河道机动,但如果未来官军进攻,封锁河口与岸边,梁山岂不被困于水泊?”
“这话不无道理。”
赵言点头同意,“俗语说鸡蛋不要全放一个篮里,兵法布阵亦讲究掎角之势,以防一处被围时另一处可援助。
独龙岗地形优越,确是分寨的好地方。”
“但由谁来守卫呢?”
赵言皱眉道。
独龙岗若成为梁山分寨,其战略意义远超青州诸寨,绝非随意派将可守。
许贯忠建议由杨志负责此地,他出身将门且文武兼备,配以副手即可胜任。
至于杨志所领马军,则交予新归降的栾廷玉,实为一举两得。
恰在此时,亲兵通报李应携酒肉前来犒军。
许贯忠笑道:“李庄主行事果然爽快,我等甫克祝家庄,他即赶来。”
又道:“李应号扑天雕,武艺卓绝,主公正忧可用之才有限,何不借此机会招揽?”
赵言沉吟未决,仅令亲兵请李应入内。
……
杨志引李应行于祝家庄道中,忆及往昔,不禁感慨。
此庄昔日属祝家,如今易主梁山。
沿途见乡民随军士引导至晒谷场,李应疑惑发问。
杨志答曰:“今日公审,梁山将在众目睽睽之下质问祝家人,若有冤情者可前往陈诉。”
李应轻笑回应:“原来如此……”
李家庄虽不像祝家庄对佃农这般苛刻,但眼见祝家遭受重创,李应心中难免感慨。
待杨志引他至祝太公府邸门前,李应满心忐忑,后悔当初未能及时响应梁山使者,与祝家庄对抗。
跟随杨志和李逵步入祝家庄大厅,室内仅两人:一位儒雅书生模样,另一位仪表堂堂、体格健壮。
无需杨志介绍,李应已辨明身份,遂携杜兴上前行礼,“李应拜见梁山首领。”
“李庄主无须拘礼。”
赵言随意示意座席,“请坐。”
待李应落座后,赵言未急着交谈,而是冷冷注视着局促不安的李逵,“铁牛,我早有令,祝家庄已降,不得再动武,你怎又动手?”
“这...大哥,我一时手痒。”
李逵赔笑道,“再说,只伤了匹马,并未伤人……”
“无论是否伤人,军令岂可违!”
赵言厉声道,“还不速往军法处领罚!”
“……我去便是。”
李逵梗着脖子回了一句,正欲离去,李应见状,心中不忍,担心此事连累自己,更不知梁山对李家庄态度如何,于是急忙起身劝道:“大王息怒,此事多有误会,李逵并非有意冒犯,请饶他一回。”
赵寨主,刚才不过是场误会,这位兄台……”
扑天雕的话还未说完,李逵便径直打断道:“俺家兄长要惩处于我,此人纯属多事!”
“兄长早有言在先,军规之下绝无宽容。
你莫非想坏我梁山规矩?”
李应被顶得哑口无言,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好意竟换来了这般对待。
眼见李应无言以对,李逵得意一笑,转身轻快离去,亲自执行军法。
“李庄主,实在抱歉,”
赵言无奈说道,“此位兄台性情粗莽,不明事理,请莫见怪。”
“无妨,”
李应连忙摇头,“这位兄台赤诚之心难得。”
几句寒暄过后,许贯忠看向赵言,随即转向李应问:“先前我们派使者到贵庄时,您不是表明不愿参与梁山与祝家庄的争斗吗?为何如今又携酒食前来犒劳军队?”
“这个……”
李应干笑一声,急忙解释,“我李家庄与祝家庄同处独龙岗已久,碍于情面未曾交恶。
如今祝家庄败于梁山,实乃咎由自取。
梁山为独龙岗除去隐患,我们前来送酒食也是理所应当。”
果然是个善变之人……
赵言笑了笑,难怪在原本的故事里,独龙岗三庄中唯有李应结局较好:不仅随梁山征战四方得以存活,还在朝廷封赏时明智脱身,既保全了自己和杜兴的性命,又能回归故土安享富贵。
想到这里,赵言想起许贯忠之前建议招揽李应的想法,不过这念头也仅是一闪而过。
很快被赵言拒绝。
尽管扑天雕李应武艺高强,尤其那鹰尾飞刀堪称江湖一绝,但他性格过于世故圆滑,一心只想享受富贵生活。
即便勉强将其纳入梁山,他也未必会真心归顺。
赵言与宋江不同,他并非盲目招揽人才,而是希望逐步壮大梁山实力,为将来取代朝廷做准备。
目前阶段,吸纳李应这类人物并不明智。
想到这里,赵言对李应失去了兴趣,简单向许贯忠交代几句后,又朝李应和杜兴点头示意,随后带着杨志离开大厅……
庭院中,杨志疑惑道:“主公,适才我已领教过李应的武艺,即便放在梁山也是佼佼者。”
“强行拉拢并非好事,杨将军。”
赵言微笑道,“梁山从不逼迫任何人入伙,这一点始终如一。”
提及之前,赵言讲起许贯忠给杨志的任务:“至于你,是否愿意镇守独龙岗?”
“既是主公吩咐,自然遵从。”
杨志欣然点头,出身将门的他知道独龙岗的战略意义。
赵言特意让他驻守此地,无疑是看重他的能力。
如此良机,杨志怎会拒绝?
另一边,李应由许贯忠应对,祝家庄的事宜也妥善安排完毕。
处理完这些事务后,赵言便闲了下来……
直接前往后宅找扈三娘交谈。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数百里外的景阳镇,因他而险些引发骨肉相争的悲剧。
---
景阳镇上,刘广一家为避瘟疫,曾投奔连襟陈希真于东京汴梁。
途中与女儿刘慧娘失散。
到达汴梁后,刘广的妻子终日以泪洗面,刘广亦自责不已,就连刘慧娘的两位兄长也郁郁寡欢。
在汴梁居住两三个月后,得知山东瘟疫渐消,刘广决定返回山东寻女。
刘家商议后,告别陈希真,赴景阳镇投靠兵马总管云天彪。
云天彪不仅是刘广挚友,还是刘慧娘自幼订婚对象云龙的父亲。
刘家前来求助,意在借助云家力量找到女儿。
到景阳镇后,云天彪收留了刘家,并承诺全力帮忙找回刘慧娘。
刘广感激之余,当即表示若能找回女儿,就让云龙与刘慧娘完婚。
但云天彪听后脸色骤变,此后虽继续派人寻找刘慧娘,却不再提及两家婚事。
即便刘广夫妇提起,他也顾左右而言他。
刘广虽愚忠,却非糊涂人,很快察觉,云天彪父子担忧刘慧娘可能遭贼寇劫掠、失去贞洁,因此想悔婚。
若是平日,刘广性情暴躁,恐早发怒,但此刻他忍住未发作。
定会大闹一番。
然而,山东爆发瘟疫后,
这几月里,
他也深切体会到世态炎凉,
明白若想找回女儿,
只能仰仗云天彪的力量,
于是直言相告,
两家婚事就此作罢,
只求云天彪协助寻回刘慧娘。
没了顾虑,
云家父子全力搜寻刘慧娘,
不仅请官府绘制画像,
四处张贴告示,
还派心腹仆从,
在山东各地打听消息。
只是他们不知,
当时的刘慧娘已随赵言去了东京,
早已不在山东,
如何找得到!
云家寻觅半个多月,
毫无进展,
刘广夫妻几乎绝望,
正打算放弃之际,
忽然有个从东京来的商人,
送来陈希真的信。
信中,
陈希真仅提刘慧娘已到汴梁,
随后他将亲自带外甥女至景阳镇。
刘广夫妻看完信,
喜极而泣,
此后日思夜盼,
期待女儿归来。
半月后,
陈希真果然带着女儿陈丽卿和外甥女刘慧娘来到景阳镇,
一家人重逢,
欢声笑语,
殊不知云家再生波折。
原来当时,
为防刘慧娘遭贼人劫持 ** ,
云家与刘家解除婚约,
可如今,
陈希真携刘慧娘到景阳镇,
云天彪的儿子云龙,
一眼见到刘慧娘的美貌,
顿时心生爱慕……
当晚,
刘慧娘与家人围坐小院石桌闲谈,
身旁还有陈希真父女,
对刘广而言,
先前只为女儿安危担忧,
一心只想找到她。
当下刘慧娘归来,他的内心竟又纠结起来。
困扰他的问题是,女儿这两个月究竟去了哪里。
刘广本就是个直爽之人,在家人面前更是藏不住心事,于是直接把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那天我落水后,救我的那群人并非歹徒。”
刘慧娘轻声说道,“他们在桃源镇找到我后,特意带我回到楚州寻找你们。”
“天黑以后,我们听镇上的人说,因官府追捕,你们已经乘船离开。”
“什么?你去过楚州码头?”
刘广听罢,懊恼地拍了拍脑袋,“要是知道这样,我宁可和官差周旋,也会带着你娘他们先走。”
“阿秀,这不怪你爹。”
刘广的妻子急忙解释,“你爹当时以为你被那艘客船掳走,所以才赶忙带我们去追你。”
“谁知道官府的船只也追了上来,我们在慌乱中走错了水路,后来怎么也找不见那艘船了。”
“娘,我知道不是爹的错。”
刘慧娘依偎在母亲身旁撒娇,“爹和娘最爱我,怎么会故意丢下我呢。”
“那之后呢?”
刘慧娘的哥哥刘麒问道,“你是怎么去东京姨丈家的?”
“到郓城县后,我暂时被那艘客船的主人收留。”
刘慧娘说着,偷偷瞥了眼旁边的陈希真。
就在快到景阳镇时,因刘慧娘的恳求,陈希真已答应不会透露她与梁山的关系。
刘慧娘深知父亲的忠君思想,若让他知道她不仅被梁山救起,还成为头领之一,恐怕一心报效朝廷的父亲会当场发狂。
而陈希真这边的想法却与刘慧娘不同。
这位一心向道的老者,
尽管将唯一的女儿抚养成了 ** 自主的性格,陈希真内心深处仍认为女子长大后应找个合适的人家嫁掉,在家中相夫教子才算正经出路。
作为刘慧娘的姨丈,他对刘慧娘与梁山,特别是与梁山寨主的关系有所顾忌,担心泄露会影响她的婚事,因此一直愿意为她保守秘密。
见陈希真并未拆穿自己先前的谎言,刘慧娘胆子更大了些,接着编造道:“后来无处可去,那艘客船便把我带到了郓城,靠近梁山水泊的地方。”
“船主姓赵,起初称他为赵大哥,其实是赵员外,他人很好,暂时收留了我。”
“在郓城住了段时间后,赵家打算去汴梁做买卖,我就请求赵员外也带上我同行。”
“到了汴梁后,我才找到姨丈和表姐丽卿。”
“原来如此,看来那天在楚州码头,是我错怪那群人了。”
刘广捋着胡须点头表示认同。
他性格豪爽,不疑有他,倒是细心的妻子发现女儿提起“赵员外”
时神情微妙,似有隐情。
于是她笑着问陈希真:“姐夫,我们与赵员外不过一面之缘,没想到他却收留了阿秀,不知你见到他时是否代我们道谢?”
陈希真暗自腹诽:“要谢的是那个寨主吧,若非他,你们的女儿早被拐跑了!”
但表面却恭敬回应:“请放心,我已经替你们好好感谢过他了。”
“那位赵员外救回阿秀,这恩情对刘家而言实在太大了。”
刘广大笑,“过些日子,我会带几个儿子去郓城亲自登门致谢。”
即便周围都是自家亲戚,刘广夫人还是直言相告,首先提及的便是云家悔婚之事。
“云家真的悔婚了?”
陈希真听后立即皱眉。
“他们的理由是什么?你与云天彪不是至交吗?云家怎能如此对待阿秀?”
陈希真感到困惑。
“唉,姐夫,阿秀之前失踪了两个多月。”
刘广夫人叹气道,“云家在景阳镇也算是大户人家,自然不愿意...\"
刘广夫人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她的意思。
“什么云龙,我看他根本就是个废物,哪比得上赵...”
陈丽卿情绪激动,差点说漏嘴,幸亏刘慧娘及时拉住她,才让她改口说:“明天我去找个借口教训那个家伙。”
“你就别惹事了!”
陈希真责备女儿。
在一旁的刘广夫人注意到刘慧娘和表姐陈丽卿之间的互动,心中对那位赵员外更加怀疑。
“退婚就退婚吧,”
刘广无奈地说,“只要阿秀平安归来就好。”
“那云龙根本是个无赖,”
刘麟也愤愤不平,“我们刚来景阳镇时,他对我们很热情。”
“可一旦知道阿秀失踪,云家父子的态度立刻冷淡下来。
他们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我们主动退婚罢了。”
刘麒忧虑地看着妹妹,“妹妹,这事你别太在意,以后会有更好的缘分。”
“你说得没错,”
刘广安慰女儿道,“你回来就好。
我和你娘商量过了,打算迁居到沂州得安乐村定居。
到了那里,我会帮你重新找一门合适的亲事。”
“爹,我怎么会伤心呢?”
刘慧娘笑着反驳,“云家要退婚,我觉得这反而是好事!”
女诸葛此言倒是实情。
当初来景阳镇时,刘慧娘还忧心忡忡,害怕父母逼迫她履行婚约,和云家的云龙结亲。
她早已做好打算,若父母执意如此,她便再次离家,投奔梁山水泊,做个山寨首领。
谁料想,事情竟这般顺利,云家主动提出退婚,省去了她的烦恼。
“你这孩子,哪有姑娘家这样说的?”
刘广轻责女儿一句,见她似乎并不在意退婚的事,便放下心来。
众人在小院聊了一会儿,眼看天色渐暗,各自回屋休息。
刘广与陈希真是连襟,又是挚友,多年不见,今晚便相约书房长饮畅谈。
刘广夫人知道丈夫不打算回房后,索性让女儿和外甥女同她一起歇息。
陈丽卿初见这位姨母,心中颇感亲切,自然没有推辞。
刘慧娘心思细腻,见母亲神色有异,趁前往卧房途中,悄悄叮嘱了陈丽卿几句。
果然,进屋后,三人刚躺下,刘广夫人便旁敲侧击地打探关于赵员外的情况。
陈丽卿依照刘慧娘的叮嘱,不论问什么,一律回答不知、不清楚、不了解。
而刘慧娘这边,则……
当然愿意为赵言锦上添花。
在他口中,
赵言不再是梁山水泊中的强人首领,
而是一位家境殷实、心地纯良且颇具侠义风范的年轻人!
这一番赞美过后,
刘广的妻子立刻心领神会,
即使女儿尚未与那位赵员外有过任何暧昧关系,
但她内心显然早已倾心于他!
如果刘慧娘现在仍有婚约,
听到这些话,
刘广夫人可能会严厉责备女儿,
但如今,
由于云家主动解除婚约,
刘广夫人开始暗自思量:
如果那位赵员外真的如刘慧娘所说般优秀,
不妨就真的把女儿嫁给他!
书房中,
刘广与陈希真饮酒谈心时,
话题不知不觉转向了当前朝廷的局势。
两人可谓同病相怜,
刘广因得罪高俅的族弟高封而被迫辞官,
而陈希真,
则因女儿陈丽卿痛殴现任高太尉高坎,
还参与了樊楼的比武,
激怒了来大宋使节的金人。
导致父女二人沦为逃犯,
无处安身。
“兄长既然暂无归处,不如随我去祁州如何?”
刘广提议道,
“安乐村是我的故乡,到那里至少能有个栖身之所。”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