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那年,父亲用两个馍让我长大。
一天晚上做饭时,母亲在下面烧火,由我负责把做好的发面馍贴到锅周围。
\"注意点,贴紧,别让馍掉水里了!\"母亲在下面吩咐。
也难怪母亲担心,每次我贴馍,总要有两三个落到水里。
\"嗯!\"我哼了一声,算是答应,顺手把锅盖上。
馍熟了,我揭开锅。
和往常一样,有两个馍正难堪的躺在水面上,又瘦又小,和其他馍的白白胖胖形成了鲜明对比。
母亲叹了口气:\"叫你注意,你老是不听!\"
\"都一样贴的,我哪知道就这两个粘不住?\"我不服气的低声咕哝,把这两个不争气的\"落汤馍\"捞到一个碗里。
母亲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吃饭时,我照例把这两个馍放到了父亲面前。
往常父亲并不会说什么,总是一声不响的将馍吃完。
但这次,他望了望碗里的馍,皱了皱眉,问:\"这馍是不是你贴的?\"
我觉得没什么好抵赖的,回答说是。
\"那好,自己吃掉!\"父亲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把碗推到我面前。
我一楞:我还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我看了看父亲,明白父亲并不是和我开玩笑。
父亲的决定是不容更改的。我只好接过碗,低下头,满腹委屈地吃起来。
落水的馍不但难看,更难吃。
它和死面馍一样硬,味道却是天差地别。
我赌气不吃菜,很悲壮地咬下一口馍,嚼碎,然后艰难地咽下,同时装出一副并不在乎的样子。
吃着这面疙瘩一样的馍,我对父亲的怨恨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佩服。
也真难为了父亲,这么难吃的东西,他居然每次都能甘之如饴,看不出一点勉强的样子。
父亲点上一支烟,看着我一口一口地把馍吃完;然后摁灭烟头,点上另一只烟,发话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吃这两个馍?\"
我知道父亲这时候是不需要回答的。
我看了看父亲,静等下文。
父亲却又沉默了,大口大口地吸着手中的烟。
\"你今年多大了?\"父亲突然问。
\"十八。\"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有此一问。
\"十八岁,就正式成为一个成年人了,对吧?我书读的不多,不要骗我!\"父亲又问。
\"嗯!\"我隐约猜到父亲要说什么了。
\"那么,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对吧?\"父亲站起来,提高了声音。
\"既然你已是一个成年人,你就要对你所做的每一件事负责!就不能像小孩子那样马马乎乎,做事不负责任!当然,这也有点怪我。\"
父亲重新坐下,放缓了语调:\"平时你做错了什么,我总是不忍心责怪你,总是替你揽着,让你体会不到,做错事是要负责任的!”
“今天我让你吃这两个馍,就是想让你明白:做一件事,成了,你会获得回报;败了,就要承担责任,承担损失。”
“只有这样,你干事情才会尽心尽力,才有可能成事!\"
我肃然了。
我没想到向来沈默少言的父亲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深刻的道理来。
从此,我贴馍再也没有落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