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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知梦到自己成为本篇的女主:…………

………………

咖啡杯脱手的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滚烫的褐色液体挣脱杯壁的束缚,在空中拉出一道笨拙的弧线,然后狠狠砸在光滑如镜的拍摄场地地板上。“啪嚓”一声脆响,白瓷碎片迸溅开来,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微型雪崩。那黏稠的褐色污渍,迅速在地板上晕开一片难堪的狼藉,刺眼得如同我此刻脸上的热度。

整个摄影棚里那种刻意营造的、低沉的嗡嗡声瞬间消失了。空气凝固,无数道目光,或惊诧,或好奇,或带着毫不掩饰的看戏意味,齐刷刷地钉在我身上。我僵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杯壁温热的余温和液体滑腻的触感,耳朵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震得太阳穴发麻。

而这一切狼狈的源头,就在几米开外。

聚光灯群如同忠诚的卫队,将所有的光与热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场地中央。江屿就站在那片光瀑的焦点里。他微微侧着头,下颌线绷出一道近乎凌厉的弧度,几缕刻意垂落的深色发丝拂过高挺的鼻梁。灯光顺着他雕塑般的轮廓流淌,在眼窝处投下小片恰到好处的阴影,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深邃,像藏了整片幽暗的星海。他身上那件看似简单的丝质衬衫,在强光下流淌着昂贵的珠光白,服帖地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紧窄的腰线。他只是随意地调整了一下袖口的位置,一个再微小不过的动作,却牵引着整个空间的气流,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睥睨众生的疏离感。

美得太有侵略性了。像博物馆玻璃展柜里一件只可远观的稀世珍宝,冰冷、完美,遥不可及。

“知知姐!”助理小夏压低却难掩惊惶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同时塞过来一把纸巾和一卷厨房纸。她急促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上,“快擦擦!愣着干嘛!”

我猛地回过神,血液“轰”的一声涌上头顶。周遭那些探究、审视、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目光像细密的针,刺得我皮肤生疼。我几乎是扑跪下去,手忙脚乱地用纸巾去吸那滩迅速扩大的咖啡渍,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白色的纸巾瞬间被染成污浊的深褐色,黏腻不堪。地上的碎瓷片反射着顶灯刺眼的光,像无数只嘲弄的眼睛。

“cut!”摄影师终于喊停,声音里带着被打断的不耐。他放下相机,皱着眉朝这边看了一眼,视线扫过地上的狼藉和我狼狈的样子,最终落在江屿身上时,又迅速切换成一种近乎谄媚的温和:“江老师,辛苦,休息一下补个妆?这边马上处理好。”

江屿的目光终于从那片虚无的空气中收了回来,淡淡地投向这边。那眼神平静无波,像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道具,没有丝毫温度,更没有一丝被打扰的愠怒或者被弄脏环境的嫌弃。那是一种彻底的漠视。他甚至没有多停留一秒,就转身走向他的专属休息区,助理立刻小跑着迎上去递水、补粉。

那目光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我的脊椎骨缝里。一股冰冷的羞耻感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让我窒息。我死死咬着下唇内侧的软肉,口腔里弥漫开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啧啧,林知知今天可真是‘出彩’啊。”一个刻意压低却足以让我听清的嗤笑声从不远处飘来,是隔壁组的编辑王薇,语气里的酸味几乎能腌黄瓜,“平时端着资深编辑的架子挺稳,怎么一见江屿就手软脚软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真以为能入人家的眼?”

“就是,”另一个声音立刻附和,带着看透世情的凉薄,“江屿什么人?顶级流量,行走的奢侈品。她林知知?杂志社一个普通编辑罢了。云泥之别,懂不懂?摔个杯子都是高攀了人家脚下的灰。”

“哎,你们小声点……”有人假意劝阻,但那声音里分明也含着笑。

那些细碎刻薄的议论,如同细密的沙砾,不断刮擦着我紧绷的神经。我用力攥紧了手里湿透的纸巾,黏腻冰冷的触感渗进皮肤。指尖的颤抖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被剥开示众的难堪。她们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反复印证一个我潜意识里早已知道,却拼命想忽略的事实——我和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之间,隔着的不仅是那几米耀眼的灯光,而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名为“现实”的鸿沟。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将沾满污渍的纸巾狠狠揉成一团,丢进助理及时递过来的垃圾袋里。

杂志社的茶水间,成了我暂时的避难所。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百叶窗,在光滑的不锈钢台面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我靠在冰凉的金属台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马克杯温热的杯壁,试图汲取一点实在的温度,驱散心底那点挥之不去的寒意。

“知知姐,别太在意那些人嚼舌根。”小夏挨着我,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慰,“她们就是嫉妒你能负责江屿的封面专访。”

我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没什么说服力的笑。嫉妒?或许有吧。但更多的是现实被赤裸裸点破后的刺痛。负责专访又如何?那不过是一份工作,一份需要我保持绝对专业和冷静的工作。可就在刚才,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份专业摔了个粉碎。

“她们……说得也没全错。”我垂下眼,盯着杯子里深褐色的漩涡,声音有些发涩,“我和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句话说出来,心底某个角落反而奇异地松了一下。承认差距,似乎也没那么难堪。

小夏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茶水间的门被推开,两个其他部门的同事说说笑笑地走进来,看到我们,声音戛然而止,眼神微妙地闪烁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到咖啡机旁。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尴尬。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暖不了胸腔里那片空旷的凉。

下午的工作在一种刻意维持的低气压中进行。我强迫自己专注于屏幕上的采访提纲,手指在键盘上敲打,每一个字符落下都像是钉进木头里的钉子,沉闷而用力。稿件的字句在眼前排列组合,江屿那张完美却冰冷的脸庞却总是不合时宜地跳出来,带着他那漠然的眼神。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到了傍晚六点一刻。窗外,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下来,天色暗得反常,酝酿着一场暴雨。

手机屏幕亮起,跳出江屿的名字。我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指尖划过冰凉的屏幕接听。

“知知?”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带着那种特有的、低沉磁性的质感,背景里隐约有舒缓的音乐流淌,“抱歉,临时有个非常重要的私人邀约,今晚恐怕去不了那家餐厅了。”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壳里。那家需要提前三个月预定的米其林三星餐厅……为了这个“约会”,我推掉了所有安排,甚至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次微笑的角度。

“私人邀约?”我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只是有点干涩,“……很重要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语气听起来像极了质问。

电话那头似乎有几秒钟的沉默,背景音乐也消失了片刻,仿佛他捂住了话筒。再开口时,他的语气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安抚的笑意,却莫名地让人感到疏离:“嗯,非常重要的一位故人。实在推脱不开。下次,我一定补偿你,好吗?”

故人?什么样的故人,能让他毫不犹豫地放掉一个……他主动提出的晚餐?那点微弱的、因他主动邀约而燃起的小小火苗,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水浇得连烟都不剩。

“好,知道了。” 我听到自己用异常平静的声音回答,甚至挤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假的笑,“那你忙。” 没等他再说什么,我迅速按下了挂断键。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我此刻面无表情的脸。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了铅灰色的天幕,几秒钟后,轰隆隆的雷声沉闷地滚过城市上空,如同巨兽压抑的咆哮。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幕墙上,瞬间模糊了窗外的霓虹光影。

办公室里的人声在雷声过后短暂地停滞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同事们纷纷探头望向窗外,抱怨着这场毫无征兆的暴雨。

“天啊!这雨也太大了吧!”

“完了完了,我没带伞!”

“地铁口要走好远呢,这下惨了……”

抱怨声此起彼伏。我坐在工位上,像一尊被雨水隔绝的雕塑。屏幕上,光标在未完成的文档末尾一闪一闪,嘲笑着我的徒劳。江屿那句“非常重要的一位故人”在脑海里反复回响,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得不深,却持续地带来隐痛。

我慢慢收拾好东西,关掉电脑。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外面已是水汽弥漫的世界,雨幕厚重得如同灰色的帘布,将远处的摩天大楼切割成模糊的色块。街上的车辆亮着昏黄的雾灯,在积水的路面上缓慢爬行,像困在琥珀里的虫子。楼下狭窄的避雨檐下,早已挤满了没带伞的同事,像一群无措的鹌鹑。

手机安静地躺在包里。没有新的消息,没有电话。江屿那句轻飘飘的“补偿”,此刻看来更像是一种敷衍的施舍。一种强烈的、被彻底遗忘在角落的孤寂感攫住了我。这偌大的城市,这瓢泼的雨,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

算了。

深吸一口气,我脱下还算厚实的外套,打算用它顶在头上冲进雨里。正当我咬咬牙,准备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将自己投入那片冰冷喧嚣的水幕时——

“知知!”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哗哗的雨声,清晰地传来。

我猛地转头。

杂志社大楼侧门外的廊檐下,光线昏暗。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几乎被雨幕吞噬。他浑身湿透,深色的夹克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略显单薄的肩线。雨水顺着他额前的黑发不停地往下淌,划过脸颊,在下巴处汇聚成水滴。裤腿湿了大半截,深色的布料颜色更深,紧紧裹在小腿上。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折叠伞,那伞看起来不大,深蓝色的伞面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陈旧。

是陈默。我们杂志社It支持部的,平时负责修电脑、弄网络,话不多,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或者深色夹克,沉默得像他工位角落里的那台备用服务器。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淋成这样?

“陈默?”我愕然地看着他这副落汤鸡的模样,一时忘了自己也要冲进雨里,“你……怎么淋成这样?”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动作有些粗鲁,反而把水抹得更开了。他看着我,眼神很亮,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局促:“咳,下班路上……雨太大,看这边灯还亮着,猜你可能……也没走。”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雨声,带着一种雨水的清冽感。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抓在手里的外套上,眉头极快地蹙了一下,“伞……要一起吗?”

他朝我走近一步,同时笨拙地试图打开那把折叠伞。伞骨似乎有点卡住了,他用力甩了几下,发出嘎吱的声响。终于,“嘭”的一声轻响,蓝色的伞面在他头顶上方撑开,瞬间将他笼罩在一小片干燥的空间里。他个子不算特别高,伞撑开的位置正好,只是那伞面看起来确实不大,勉强能遮住一个人有余,两个人就有点悬了。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伞布上,声音密集得让人心慌。廊檐外的世界已经完全被水汽吞没。

我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滴水的衣襟,还有那把不算大的伞,再看看外面倾盆的大雨,心里某个地方,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暖意的酸涩感轻轻撞了一下。好像有人在那片冰冷空旷的胸腔里,小心翼翼地点燃了一小簇篝火。

“……谢谢。”喉咙有点发紧,我低声道,放弃了用外套顶头的想法,向他撑开的那一小片蓝色庇护下走去。

刚靠近伞下,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雨水湿气和旧帆布的味道就包裹过来。伞下的空间果然局促。我不得不微微缩着肩膀,才能避免碰到他同样湿透的夹克袖子。冰冷的雨水气息里,却隐隐透着一丝干净的、类似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很淡。

他等我站定,才迈开步子。伞骨再次发出轻微的嘎吱声。雨实在太大了,密集的雨点砸在伞布上,声音沉闷而持续,仿佛要将这小小的庇护所击穿。风裹挟着雨丝,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地钻进来,打湿了我的半边肩膀和手臂,带来一阵寒颤。

就在这时,他握着伞柄的手,极其自然地向我的方向倾斜过来。动作幅度不大,却非常坚定。那一片深蓝色的遮蔽,立刻向我这边偏移了大半。冰凉的雨点瞬间从我头顶消失,密集的敲打声也仿佛被隔绝在了外面。

而他自己的半个身子,却完全暴露在了滂沱的大雨之中。

“哎!你……”我下意识地出声,想要阻止他这种自我牺牲的行为。

“没事。”他立刻回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稳。他甚至没有侧头看我,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路面,小心地避让着人行道上浑浊的水洼。雨水毫无遮挡地冲刷着他裸露在伞外的左肩和手臂,深色夹克的颜色迅速变得更深,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清晰的骨骼轮廓。额前湿透的黑发紧贴着他的鬓角,雨水顺着他线条清晰的下颌线,汇成一股细小的溪流,无声地滴落。

一股强烈的暖流猛地冲上我的眼眶,混合着刚才在办公室里积压的委屈和此刻的震撼,几乎要冲破堤坝。我慌忙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酸涩。

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他握着伞柄的手。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节略粗,肤色是偏深的麦色,带着一种长期从事体力活特有的力量感。此刻,因为用力握着伞柄对抗风雨,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而就在他左手的手背上,靠近腕骨的地方,一道狭长而深刻的疤痕狰狞地盘踞着。那疤痕颜色比周围的皮肤浅一些,微微凸起,像一条丑陋的、扭曲的蜈蚣,一直延伸进他卷起的、同样湿透的夹克袖口深处。

我的心猛地一缩。那疤痕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却依然如此醒目刺眼。是什么样的意外,能留下这样的印记?之前似乎从未留意过……也许是以前他总穿着长袖,或者,是我从未真正注意过他。

鬼使神差地,我几乎没经过思考,手指就朝着那道疤痕的方向抬了抬,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陈默……你这伤……怎么来的?”

握伞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依旧没有侧头看我,目光沉静地望着前方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路灯。雨水顺着他坚毅的下颌线滑落,滴在他湿透的肩头。几秒钟的沉默,只听得见伞布上喧嚣的雨点和风声。

然后,他微微侧过脸,唇角向上牵起一个极淡、极温和的弧度。那笑容很短促,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微澜便迅速隐没在平静的水面之下。

“不小心。”他轻描淡写地吐出三个字,声音被雨声模糊得有些低沉。同时,握着伞柄的手又不动声色地往我这边挪了一点点。那倾斜的蓝色屏障,将我头顶最后一丝可能漏进来的风雨也彻底隔绝了。而他暴露在雨中的左肩,湿意更深,颜色沉重得如同浸透了墨汁。

那三个字像一片羽毛,轻轻落下,却在我心底激起了巨大的回响。不是答案,更像是一种温柔的拒绝。拒绝探究,拒绝沉重。他把所有的风雨都挡在了自己那一边,只留给我一个轻描淡写的微笑和一片干燥的天地。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伞面,汇成一片白噪音的海洋。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就这样沉默地走在被雨水淹没的街道上。伞下的空间狭小而安静,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和衣服摩擦的窸窣。他身上的雨水气息混合着旧帆布的味道,还有那一点点干净的皂角香,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安心的氛围。

刚才办公室里的难堪,江屿爽约带来的冰冷失落,还有那些刻薄的闲言碎语,都仿佛被这瓢泼大雨冲刷得淡了、远了。身边这个人,沉默得像一块温润的石头,用他湿透的肩膀和倾斜的伞,在喧嚣冰冷的世界里,为我隔出了一小方笨拙却无比踏实的安稳。

快走到地铁口那段长长的台阶时,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风依旧裹挟着湿冷的空气钻进衣领。他稳稳地撑着伞,直到我踏上地铁口那干燥、被暖黄灯光笼罩的台阶,才终于将伞收了回去。

“谢谢。”我转过身,再次认真地道谢,声音比刚才稳了许多。

他甩了甩伞上的雨水,水珠四溅。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有额发湿漉漉地贴着,显出几分难得的柔和。他点点头:“嗯,路上小心。”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耳中。

我看着他转身,重新撑开那把不大的伞,走向另一个方向的公交站牌。雨水很快又模糊了他的背影,深色的夹克融入昏黄的雨幕和来往的车灯流光中,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海。

第二天早上,踏进办公室,一股混合着香水、咖啡和纸张油墨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昨晚的暴雨仿佛一场梦,只留下窗外格外清亮的天空和楼下湿漉漉的地面。

我刚放下包,还没来得及打开电脑,前台那个笑容甜美的姑娘就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装异常精美的白色长方形花盒走了过来。

“知知姐,你的!好大一束花哦!”她语气里满是羡慕,把花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我桌角。

纯白的硬质纸盒,系着精致的黑色缎带蝴蝶结。盒盖是透明的,透过盖子,能看到里面满满当当、层层叠叠的深红色玫瑰,每一朵都饱满欲滴,花瓣边缘带着丝绒般的光泽,如同凝固的鲜血,浓烈得几乎要灼伤人眼。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没有预想中的惊喜,反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滞闷。昨晚他爽约时那温和却疏离的声音,那句“非常重要的一位故人”,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我沉默地解开那个精致的黑色蝴蝶结,掀开盒盖。馥郁到有些霸道的玫瑰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浓烈得几乎让人头晕。花丛中央,果然插着一张小小的白色卡片。

卡片上没有称谓,只有一行手写的、龙飞凤舞的英文:

“my Apologies. dinner soon. - J”

落款是那个张扬的花体“J”。道歉,承诺晚餐。一如既往的江屿风格,简洁,高效,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感。好像昨晚那个在暴雨中独自等待、狼狈尴尬的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我捏着那张硬挺的卡片,指尖冰凉。目光落在那些开得过分灿烂的玫瑰上,深红的花瓣如同无数只沉默的眼睛,无声地回望着我。一种强烈的、想要逃离这浓郁香气的冲动涌了上来。

我伸手,有些粗暴地将那张卡片抽了出来,想把它塞进抽屉眼不见为净。

就在卡片被抽离花丛的瞬间——

“啪嗒。”

一张小小的、方方正正的拍立得照片,被卡片带了出来,轻飘飘地掉在了我堆满文件资料的桌面上。

照片是即时成像的那种,带着特有的怀旧暖色调和一点点模糊感。画面中央,是一个穿着剪裁极其考究的深灰色高定西装的男人。那西装挺括的线条,低调奢华的质感,绝非普通商场货。他侧身站着,姿态放松而矜贵,一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端着一只细长的香槟杯。

而站在他斜前方半步,正微微侧头与他交谈的人,赫然是我们杂志社那位以严厉挑剔着称的主编,Sarah李!Sarah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谦逊的笑容,身体姿态也流露出明显的尊重和重视。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照片上穿着高定西装的男人……那张侧脸,那挺拔的身形,那专注倾听时微垂的眼睫……

是陈默!

怎么会是他?!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昨晚那个撑着旧伞、浑身湿透、半个肩膀暴露在暴雨中,手背上还带着狰狞疤痕的沉默身影,和照片里这个穿着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站在主编身边如同掌控一切的年轻男人……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在我脑海里激烈地碰撞、撕裂,完全无法重合!

我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照片翻转过来。

照片的背面,用清晰有力的黑色墨水笔写着一行字,笔迹凌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锋芒,与卡片上那个张扬的“J”如出一辙:

“实习生?”

那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僵硬地坐在那里,周围同事的谈笑声、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所有的声音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只有那张小小的拍立得照片,在我指尖冰凉一片。

照片里的陈默,穿着那身与昨晚判若云泥的高定西装,侧脸线条在暖色调的相纸上显得清晰而沉稳。主编Sarah李那近乎恭敬的姿态,像一记无声的重锤,敲碎了我所有自以为是的认知。

“实习生?” 那三个嘲讽的字眼,此刻像无数根细针,扎进我的太阳穴,尖锐地刺痛着。昨晚他笨拙地甩开那把旧伞,雨水顺着他额发滴落的画面,和他手背上那道狰狞的伤疤……这一切都变得无比荒谬。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向It支持部所在的角落。那位置在开放办公区最不起眼的边缘,挨着嗡嗡作响的服务器机柜和堆满备用线材的架子。

陈默的工位空着。

那把深蓝色的旧折叠伞,正安静地倚在他那张堆满各种工具、螺丝刀、网线和几本厚厚技术手册的桌子腿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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