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药碾里的老茧:这木痕比指纹还认人
药庐的角落积了层薄灰,灵汐翻找新采的云芝草时,脚踝踢到个沉东西。低头看,是那只旧药碾,梨木做的碾轮磨得发亮,碾槽边缘缺了块——是她十五岁那年碾硬壳药材,用力太猛磕在石台上崩的。
\"早说扔了吧,磨得手疼。\"她弯腰去搬,指尖刚触到碾轮,就觉出不对:木轮内侧有圈极浅的凹痕,像被什么东西裹着磨出来的。凑近了看,凹痕里嵌着些铁屑,是阿昭机械臂上的,\"这破碾子成精了?还偷藏铁渣子。\"
阿昭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机械臂拎着桶清水:\"那年你碾龙骨草,磨到后半夜,手磨出了血泡,我就把碾轮卸下来,用机械臂裹着砂纸磨了半宿。\"他把水倒进碾槽,清水漫过槽底的木纹,竟浮出些暗红的渣子——是当年的药血混着草汁,早干在木缝里了,\"磨浅了三寸,你后来总说碾子变轻了,其实是我偷偷削了碾轮的边。\"
灵汐突然想起,有次她累得趴在药碾上打盹,醒来发现碾轮上盖着片暖烘烘的布,当时以为是风吹的,现在才看见布角缠着根细铁丝,是从他机械臂上勾下来的。她伸手去抠碾槽里的铁屑,指尖触到个硬东西:是半片碎瓷,沾着点丹砂——是她当年碾丹砂时,药杵敲碎了瓷碗,碎片掉进碾槽没捡干净的。
\"你看这瓷片的豁口。\"阿昭的机械臂从碾槽里又掏出样东西:是张揉皱的药方,纸角沾着药碾的木渣,上面有个歪斜的\"急\"字——是她当年给阿昭治机械臂锈病,急着写药方,笔没拿稳划出来的。药方背面有行极浅的刻痕,是用玄铁尖划的:\"碾轮轻了,她就不用咬着牙使劲了。\"
碾轮突然\"咕噜\"转了半圈,碾槽里的清水泛起涟漪,浮出个小影子:少女灵汐趴在药碾边哭,手里攥着磨出血的布条,少年阿昭蹲在碾后,机械臂正往碾轮里嵌薄铁片,想让木轮更稳些,铁边划得他手心冒火星,却怕她抬头看见,把铁片攥得死死的。
\"笨死了,嵌铁片会让碾轮更沉。\"灵汐戳了戳碾轮上的凹痕,眼眶却有点热。阿昭的机械臂往碾槽里丢了块暖石,正是藤下埋的那块画着狐狸的,\"现在嵌暖石,碾药时就不冻手了。\"
(二)残页里的余温:这墨香比旧茶还留痕
日头爬到窗棂时,灵汐把药碾搬到老槐树下晒。刚放稳,青鸾鸟就衔着团东西从云端落下来,往碾槽里一丢——是叠泛黄的书页,纸边被虫蛀得像筛子,上面有几处水渍,是她当年趴在书上打瞌睡,口水浸的。
\"这是你当年读《百草经》时撕的。\"阿昭捡起最上面的一页,指着页脚的小狐狸爪印,\"云雪兽小时候总偷撕书页垫窝,你追着它打,把书摔在碾子上,裂了道缝。\"灵汐凑近看,果然见书页边缘有木痕,和药碾槽的纹路严丝合缝,想来是当年摔得狠了,印上去的。
她突然想起,有年梅雨季,她看见阿昭把这些残页夹在暖石堆里烘,当时以为是怕书页发霉,现在才发现,每页残页里都夹着根细藤条——是缠岁藤当年的嫩条,他怕书页脆了,用藤条轻轻裹着,如今藤条早和纸纤维长在了一起,把碎页粘成了半本。
\"这页讲安神草的,你总记不住药性。\"阿昭翻到中间一页,上面有个墨点,是她当年用指尖蘸了墨,在\"畏寒\"两个字上画的小太阳,\"后来你每次碾安神草,我都往药里掺点暖石粉,怕草性太凉。\"
药碾突然\"咔\"地轻响,碾轮转了半圈,把残页压在槽底。阳光透过藤叶照下来,书页上的字突然浮起来,在碾槽里拼成个影子:少女灵汐趴在药碾上背书,头一点一点的,少年阿昭坐在藤下,机械臂举着块玄铁,正往书页缺角的地方补刻字,铁尖划在纸上,沙沙响得像虫鸣。
云雪兽叼着株新鲜的安神草跑过来,往碾槽里一丢。草叶沾着露水,落在残页的\"畏寒\"二字上,竟渗出点绿意,把当年画的小太阳晕成了团暖黄。阿昭的机械臂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些碎银箔,往书页的虫蛀处贴——是他用机械臂熔了旧银饰做的,\"补补,省得风再吹破了。\"
(三)新痕里的年轮:这木温比新茶还熨帖
该给药碾换碾轮了。灵汐找来段新的梨木,刚要下刀,就被阿昭的机械臂拦住。\"留着旧轮的芯。\"他把磨亮的旧碾轮劈开,里面竟藏着根细铁丝,绕成个小环,环上缠着根发丝——是她当年碾药时掉进去的,黑亮的一根,被木芯裹了这么多年,还没褪色。
\"把这个嵌新轮里。\"阿昭的机械臂捏着铁丝环,往新木头上钻了个小孔。灵汐突然往新轮上刻了个小鼎的图案,正是昨日补好的那只残鼎,\"以后碾药,就当有个伴。\"阿昭也跟着刻,在鼎边刻了只机械臂,指尖捏着片安神草,草叶的纹路刚好和旧药碾上的木痕接在一块。
两人的刻刀在木头上碰着了,木屑簌簌落在药碾槽里,混着当年的药渣和铁屑。缠岁藤突然从树身伸过根嫩条,轻轻卷住新碾轮,藤皮上的暖光渗进木缝,把刻的图案映得发亮,像给木头镀了层釉。
\"试试沉不沉。\"灵汐推着新碾轮转了半圈,碾轮碰着槽底,发出\"咕噜噜\"的响,竟和当年她磨药时的声音一模一样。阿昭的机械臂往碾槽里撒了把新采的云芝草,灵汐刚要碾,却见草叶里滚出颗凝忆果,果皮裂开,果核上的\"年年\"二字,被碾轮轻轻压过,竟拓在了木槽上,像盖了个小印章。
青鸾鸟突然衔着片唤旧苔的绿绒,往新碾轮的刻痕上贴。云雪兽叼来块刚熔的玄铁,往铁丝环里塞,铁水遇着木芯的暖,竟凝成个小小的\"昭\"字,和之前的\"汐\"字在环里靠在了一起。
药碾突然往树身挪了挪,像自己要找个好位置。缠岁藤的藤须缠上来,把药碾轻轻固定在青石墩边,藤皮上慢慢浮出个新影:现在的他们正蹲在碾子旁,灵汐的发梢缠着碾轮的木柄,阿昭的机械臂帮她扶着碾杆,云雪兽趴在碾槽边舔药渣,青鸾鸟衔着残页,正往藤纹的药碾影上贴——和书页里的旧影叠在一块,像幅被阳光晒暖的画,添了笔新墨。
\"给老树当新摆设。\"灵汐拍了拍手上的木屑,转身时却被阿昭拉住。他摊开手心,是用新梨木削的两只小碾轮,轮上刻着缠岁藤的纹路,\"一个你,一个我。\"
夜风掠过药碾,碾轮轻轻转着,把药香、墨香、木香味都搅在一块,顺着藤须往树身里钻。老槐树的年轮又转了半圈,把新刻的药碾影、小碾轮、还有那对交叠的刻字,都细细密密缠在了里面,像在替他们数着,又一个被旧物暖透的寻常日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