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指尖还残留着黯裔血祭法阵的灼热感，祭坛上凝固的暗红血迹正随着地脉震颤微微开裂。方才与黯裔长老并肩完成血祭时，那些交织着痛苦与决绝的吟唱声犹在耳畔——他们以三百族人精血为引，将摇摇欲坠的封印勉强加固了三寸，可此刻掌心传来的冰凉触感却在无声预警：某种更凶险的东西正顺着封印裂隙的缝隙渗出来。
“林兄，你看苏瑶。”李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风猛地回头，只见苏瑶正蜷缩在祭坛边缘，双手死死按住太阳穴，原本流转着莹光的瞳孔此刻蒙上了一层灰翳。她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断断续续的音节像是被水泡过的棉线：“……火……好多火……是谁在哭……”
“她的记忆回溯又开始了？”林风快步上前，指尖刚要触碰到苏瑶的肩膀，却被一股无形的屏障弹开。那屏障带着刺骨的寒意，与他体内运转的灵力相触时，竟发出细碎的冰晶炸裂声。
李明突然“嘶”了一声，捂住自己的后颈：“奇怪，我刚才好像忘了什么……咱们加固封印后，是不是该去检查气脉节点？”
“已经检查过了。”林风皱眉，“半个时辰前，你还说三号节点的能量波动异常。”
“是吗？”李明的眼神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拍了拍额头，“瞧我这记性。”
就在这时，楚墨踉跄着从祭坛另一侧走来，他青色的衣袍被冷汗浸透，腰间的聚灵钟正发出沉闷的嗡鸣。“不对劲，”他按住不断起伏的胸口，“气脉里的灵力像是被什么东西搅成了乱麻，我刚才试着调动，差点被反噬。”他说话时，左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右手腕——那里本该戴着与苏瑶配对的同心玉碎片，此刻却空空如也。
林风心头一紧：“你的同心玉呢？”
楚墨的动作骤然僵住，瞳孔猛地收缩：“同心玉……我应该戴着的……”他翻遍了全身的口袋，脸色越来越苍白，“什么时候不见的？我明明记得……”
“在这里。”苏瑶突然抬起头，她的声音变得异常空洞，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摊开的掌心躺着半块碎裂的玉片，正是楚墨丢失的那块。可当楚墨伸手去接时，苏瑶却猛地将手缩回，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不能给你，你会把它扔进火里。”
“我为什么要扔它？”楚墨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困惑地降低，“我们不是要用同心玉修复封印吗？”
林风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看向李明：“你还记得黯裔长老的名字吗？”
李明张了张嘴，脸上露出努力思索的神情，最终却摇了摇头：“黯裔长老……我们见过吗？”
祭坛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注入了铅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林风猛地拔剑，斩渊剑的寒光劈开暮色，却在触及祭坛石柱的瞬间折射出诡异的扭曲——那些原本刻着守护符文的石柱，此刻竟爬满了蠕动的灰黑色触须，它们像无数细小的虫子，正顺着石材的纹理无声蔓延。
“是记忆。”苏瑶突然开口，声音恢复了些许清明，却带着彻骨的寒意，“有东西在吃我们的记忆。”她指着楚墨空荡荡的手腕，“你不是丢了同心玉，是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戴着它。李明忘了黯裔长老，是因为长老刚才在血祭中耗尽生命力倒下时，他就在旁边。”
林风的脊背瞬间爬满冷汗。他终于明白苏瑶刚才的呓语是什么意思——那些被吞噬的记忆并没有凭空消失，而是以碎片的形式钻进了苏瑶的意识里。就像此刻，他清晰地记得黯裔长老倒在血泊中的模样，记得李明当时红着眼眶别过头，可李明自己却忘了。
楚墨突然发出一声痛呼，他捂住脑袋蹲下身，聚灵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钟体表面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我的气脉……”他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有东西在啃它……像是有无数张嘴……”
林风这才注意到，楚墨的手腕上浮现出淡淡的灰黑色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向上攀爬，所过之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青黑。更可怕的是，当他看向李明时，发现对方的后颈也有同样的纹路，只是颜色更浅，像一道刚愈合的伤疤。
“它们从封印裂隙里出来的。”苏瑶站起身，她的瞳孔里映出祭坛中央那道若隐若现的黑色缝隙，“我在记忆里见过这种影子，它们没有形状，专吃人的记忆和灵力。古籍上叫它们……噬忆影。”
话音未落，祭坛西侧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负责看守裂隙的两名黯裔战士正瘫在地上，他们的眼神空洞得如同干涸的水井，嘴里反复念叨着同一个词：“回家……回家……”可他们的家早在三百年前就被深渊议会烧成了灰烬，这是所有黯裔刻在骨血里的记忆。
李明突然捂住肚子蹲下身，发出痛苦的呻吟：“我肚子好饿……我们是不是忘了吃饭？”他的眼神越来越涣散，后颈的灰黑色纹路正在加深，“对了，我是谁来着？”
“李明！”林风厉声喝止，同时将斩渊剑横在他面前，“看着剑身！想想我们一起闯地脉迷宫的时候！”
剑身倒映出李明茫然的脸，那脸在寒光中微微颤抖。片刻后，李明的瞳孔闪过一丝光亮：“地脉迷宫……我记得！你为了救我被巨石砸中后背！”他后颈的纹路似乎淡了些，但随即又顽固地加深，“可我还是想不起来……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
楚墨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他周身爆发出刺眼的青光，气脉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却在触及那些灰黑色触须时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它们怕灵力冲击！”他咬着牙说道，可话音刚落，眼神就又迷茫起来，“我为什么要释放灵力？”
林风的心沉到了谷底。楚墨刚才的爆发显然消耗了大量心神，导致记忆被吞噬的速度加快了。他看向苏瑶，发现她正闭着眼睛，双手结成复杂的印诀，眉心处亮起一点莹白的光——那是她在强行稳定被搅乱的记忆流。
“噬忆影以记忆为食，灵力越强的人，记忆越丰富，越容易成为目标。”苏瑶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它们没有实体，只能通过意识缝隙渗透……必须找到源头……”
林风突然想起黯裔长老临终前的话。老人咳着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封印之下……藏着的不是魔神……是……”当时他没能说完就咽了气，现在想来，那未尽之语或许就是关键。
“源头在裂隙后面！”林风纵身跃向祭坛中央的黑色缝隙，斩渊剑裹挟着灵力劈出一道弧光。裂隙被剑气撕开的瞬间，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缝隙深处涌动着浓稠如墨的黑暗，无数细碎的光点在黑暗中沉浮——那是被吞噬的记忆碎片，其中有李明小时候追蝴蝶的画面，有楚墨第一次凝聚气脉的瞬间，甚至有林风自己早已遗忘的、母亲临终前的笑容。
黑暗中，一个模糊的影子缓缓浮现。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由无数缕灰烟缠绕而成，却在林风看清它的瞬间，直接出现在他的意识里：“放下剑，你会忘记痛苦……”
林风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画面：被深渊议会灭门的惨状，战友倒在血泊中的模样，还有那些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这些画面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令人窒息的沉重，只要放下剑，就能永远摆脱它们——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斩渊剑的嗡鸣震碎。
“休想！”林风将灵力灌注剑身，剑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苏瑶，楚墨，集中灵力！”
他不知道同伴们是否还能听懂指令，但当剑光刺破黑暗的刹那，他感觉到两股熟悉的力量从两侧涌来——苏瑶的圣莲之力如同初生的朝阳，楚墨的气脉之力恰似奔涌的江河，三者在裂隙上空交织成网，将那些不断渗出的灰黑色触须牢牢困住。
李明虽然仍在喃喃自语，却本能地捡起地上的聚灵钟，用力敲响。钟声清越，带着安抚心神的力量，那些正在吞噬记忆的触须在钟声中剧烈颤抖起来。
裂隙深处传来一声无声的尖啸，黑暗开始剧烈翻涌。林风知道他们击中了要害，但他也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当他看向楚墨时，发现对方正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显然又忘了刚才发生的事。苏瑶的脸色苍白如纸，眉心的莹光已经黯淡了大半。
“我们得想办法……”林风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本来是想说要想办法做什么来着？
祭坛上的风越来越冷，裂隙中的黑暗仍在无声地渗透。那些被暂时困住的噬忆影如同等待猎物的毒蛇，蜷缩在灵力之网的边缘，耐心地等待着众人记忆防线出现下一个破绽。而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楚墨后颈的灰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了耳后，那里藏着他最深的秘密——关于他血脉中混沌之力的起源，关于他为何能与魔神产生共鸣的真相，此刻正随着记忆的流逝，一点点沉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