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裂隙的边缘，血色雷霆如同狂舞的巨蟒，一次次撕裂铅灰色的天幕。楚墨半跪在地，玄青色道袍早已被血污浸透，破碎的衣袂在凛冽的罡风中猎猎作响，每一次飘动都牵扯着骨裂的剧痛。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左眼，残存的视线艰难地穿过层层叠叠的鬼影。对面那尊由无数怨魂凝聚而成的修罗巨像，正缓缓抬起遮天蔽日的巨掌。掌心中翻滚的暗紫色雾气里，隐约可见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那是被吞噬的同道修士的残魂，此刻正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
“楚墨！退开！”
沈清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哭腔。楚墨没有回头，他能想象出师妹此刻的模样：素白的道裙沾满尘土，嘴角挂着血迹，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此刻定然盛满了绝望。
三天前，他们还是昆仑墟最被看好的年轻一辈。可自从踏入这处上古战场遗迹，一切都变了。守护遗迹的幽冥修罗突然破印而出，同行的十七位师弟师妹，如今只剩下他和沈清辞两人。
修罗巨像的掌风已至，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阴寒。楚墨猛地咬碎舌尖，借着剧痛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仅剩的左臂骤然结印。淡金色的灵力从他指尖溢出，却在触及掌风的瞬间便如冰雪消融。
“没用的……”他喉间涌上腥甜，视线开始模糊，“我的灵力，快要耗尽了。”
就在这时，修罗巨像的动作忽然一滞。楚墨敏锐地捕捉到，巨像胸口处，那团最浓郁的黑雾中，隐约有一点微光在闪烁。那是……大师兄临终前打入的镇魂钉！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燎原之火般在他脑海中燃起。
“清辞，”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记住我说的每一个字。”
沈清辞浑身一颤，有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的心脏：“师兄，你要做什么？”
“看到那枚镇魂钉了吗？”楚墨抬起染血的手指，指向巨像胸口，“修罗的本源就在那里。我需要你用‘惊蛰符’替我争取一息时间，一息就好。”
“可你的气脉……”沈清辞的声音哽咽了。她清楚地记得，师尊曾说过，楚墨的先天气脉乃是百年难遇的纯阳之体，若是强行催动，无异于饮鸩止渴。
“没时间解释了！”楚墨猛地回头，左眼爆发出惊人的光芒，“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沈清辞望着他眼中那团燃烧的火焰，泪水终于决堤。她颤抖着从怀中取出最后一张符纸，那是用她心头血绘制的惊蛰符，本是留着保命的底牌。
“我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将灵力灌注符纸之中，“师兄，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楚墨没有回答，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缓缓站起身，残破的身躯在狂风中摇摇欲坠，却透着一股撼天动地的气势。他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感受着那股奔腾不息的气脉之力——那是他修行十六年的根基，是昆仑墟的希望，也是……此刻唯一的胜算。
“以我楚墨之名，献吾气脉，祭吾神魂！”
低沉的咒语从他口中传出，如同远古的战歌。随着咒语响起，他体内的气脉开始疯狂地运转，每一寸经脉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淡金色的光芒从他七窍中溢出，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远远望去，宛如一尊即将燃尽的金灯。
“师兄！”沈清辞凄厉地呼喊着，将灌注了全部灵力的惊蛰符猛地掷向修罗巨像。
刺目的雷光骤然爆发，如同春雷乍响。修罗巨像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动作明显迟滞了一瞬。
就是现在！
楚墨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将气脉本源催发到了极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般剧痛。但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朝着修罗巨像胸口的那点微光冲去。
“嗤——”
金色流光穿透了暗紫色的雾气，楚墨的手掌准确无误地按在了镇魂钉上。当他的掌心触及那枚冰冷的铁钉时，修罗巨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
楚墨咬紧牙关，将残存的所有气脉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镇魂钉中。淡金色的灵力沿着铁钉蔓延，在巨像胸口画出一个复杂的符文。他能感觉到，无数怨魂正在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识海，试图将他的灵魂也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给我……回去！”
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左眼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枚陪伴了他十六年的玄铁眼罩，此刻寸寸碎裂，露出了底下那只从未示人、此刻却闪烁着妖异红光的右眼。
那是他与生俱来的阴阳眼，能窥阴阳，辨生死，更能……引动天地间的浩然正气。
随着右眼睁开，楚墨周身的金光骤然暴涨。他清晰地看到，无数淡青色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融入他的气脉之中。那是天地间的灵气，是山川草木的精元，此刻正通过献祭气脉本源的秘法，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
“啊——”
楚墨发出痛苦而畅快的嘶吼。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崩溃，却又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重塑。气脉燃烧的剧痛与灵力暴涨的快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陷入癫狂。
修罗巨像的挣扎越来越剧烈，胸口的符文却越来越亮。淡金色的光芒如同锁链，将巨像庞大的身躯牢牢束缚。那些原本狰狞的鬼影，在金光的照耀下，开始发出凄厉的惨叫，一个个化为飞灰。
“师兄，快！它快要挣脱了！”沈清辞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
楚墨猛地回过神，他看到巨像的手臂正在缓缓抬起，暗紫色的雾气重新凝聚。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清辞，”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身后喊道，“告诉师尊，弟子……不负昆仑！”
说完，他猛地闭上双眼，将阴阳眼的力量催动到了极致。刹那间，天地变色，风云倒卷。楚墨的身体化作了一轮耀眼的太阳，无穷无尽的金光从他体内爆发出来，沿着镇魂钉，涌入修罗巨像的体内。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修罗巨像在金光中寸寸碎裂，无数怨魂被净化，化作漫天光点。当烟尘散去，天空中的血色雷霆渐渐平息，露出了久违的澄澈。
沈清辞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却只看到地上残留着一枚玄铁眼罩，和半截染血的玉佩——那是她去年生辰时，送给师兄的礼物。
她颤抖着捡起玉佩，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淡淡的松木香。那是师兄最喜欢的熏香味道。
沈清辞抬起头，泪眼朦胧中，仿佛看到楚墨正站在云端，朝着她温和地笑着。他的身影越来越淡，最终化作点点金光，融入了初生的朝阳之中。
远处的天际，一缕晨曦穿透云层，洒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沈清辞握紧手中的玉佩，缓缓站起身。她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带着师兄的那份希望，活着走出这片遗迹。
因为她记得，师兄曾经说过，只要还有一个昆仑弟子活着，昆仑的道统就不会断绝。
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转身朝着东方走去。残破的道裙在晨风中飘动，留下一道决绝而孤独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