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蹲下身,拨开一块半埋土中的砖块,手指突然触到一丝异样的纹理——那是壁画残片的一角,斑驳褪色,却依稀能辨认出花卉纹路,边缘隐约写着一行模糊的文字:“喀什噶尔……”
“清代风格。”他喃喃自语,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他迅速掏出手机拍照,又用手轻轻拂去尘土,露出更多图案。
古丽米热也凑了过来,眉头紧锁:“如果这真的是文物级的壁画残片,那这栋建筑的历史价值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们必须立刻上报文保部门。”林砚站起身,目光坚定,“同时查清是谁擅自拆除的。”
回到社区办公室后,林砚立即联系了文化局,并约定了第二天现场勘察的时间。
但他知道,仅靠官方介入远远不够。
当晚,他在茶馆里召集了几位年纪较长的老居民开会。
艾山·阿不都沉默地坐在角落,听完林砚讲述的情况后,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图纸。
纸张已经有些发脆,边缘有虫蛀痕迹,但上面的线条依旧清晰可见。
“这是我爷爷留下的。”他低声道,“那时候这一片还叫‘巴合其库勒’,意思是‘水井旁的集市’。”
图纸展开后,众人围拢过来。
图纸上不仅标注了老茶馆的位置,还有周围几户人家的原始建筑布局。
而如今被拆毁的那面墙,在图纸上清楚标明为“古建原貌保留区域”。
“也就是说,那户人家早已私自改动了结构。”一位年长的维吾尔族阿姨低声说道,“他们这些年不断扩建,早就超出了原规划。”
林砚盯着图纸,心绪翻涌。
这座老城区,每一砖一瓦背后都有故事,而有人正试图抹去这些历史。
会议结束已是深夜,月光如水般洒在巷子里。
林砚走出茶馆,望着对面那扇新打开的破墙缺口,心里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他决定第二天起开始走访附近住户,了解这些年来房屋变动的具体情况。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回家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低语。
声音来自隔壁院墙后,压得很低,听不清具体说什么,但其中一个声音让他心头一震——是帕提古丽。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另一人则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沙哑而谨慎。
“尽快拆完,别留下证据。”林砚站在文化局办公室门口,手里还握着刚提交的文件袋。
窗外阳光炽烈,空气中弥漫着初夏特有的干燥气息。
刘志刚翻阅完材料后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林砚,你这次可捅了马蜂窝。”
林砚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想把老城区真正保护下来。”
走出大楼,他松了口气,却没来得及放松太久,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简短而冰冷:
“别多管闲事,小心走夜路。”
他怔住了,心跳微微加快,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回到茶馆时,阿依夏正在织布机前整理丝线,古丽米热则在电脑前比对测绘数据。
两人抬头看见他神色不对,都停下了手头的事。
“怎么了?”阿依夏放下梭子,站起身。
林砚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机递过去。短信内容清晰刺目。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几秒。
“他们怕了。”古丽米热低声说,眉头紧锁,“说明我们动到了他们的底线。”
阿依夏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这些人连老房子都不放过,眼里还有历史吗?”
林砚沉默片刻,缓缓道:“他们不是怕我们,是怕真相曝光。”
“接下来怎么办?”古丽米热问。
林砚目光坚定:“我会继续查下去,尤其是那些被非法改建的房子。如果连老城区都不能守住,那所谓的‘活态文化街区’就只是空谈。”
阿依夏点头:“我也来帮忙,我父亲以前也说过,有些事,不能等别人来做。”
古丽米热叹了口气,合上笔记本:“那就从今晚开始吧,我们轮流夜间巡查。不能再让他们偷偷动手。”
窗外的阳光依旧耀眼,但屋内三人的心中,已隐隐感到风暴将至。
夜晚,喀什老城沉静如常。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在巷子里回荡。
林砚提着手电筒,沿着斑驳的老墙缓缓前行。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仅是在守护一座老茶馆,更是在守护一段不该被遗忘的记忆。
夜风穿过喀什老城区斑驳的巷道,吹得墙角干枯的胡杨枝沙沙作响。
林砚将手电筒光束压低,脚下的青砖已经被岁月磨出了包浆,踩上去微微发滑。
他身后不远处,阿依夏提着一个旧式帆布包,里面装着记录本和几件简易工具;古丽米热则背着一台便携摄像机,神情专注地观察着每一处建筑细节。
三人沿着主巷道缓慢推进,目标是那些近期被举报有非法改建迹象的老屋。
“这边。”艾山·阿不都低声说了一句,走在最前面,拐进一条狭窄的侧巷。
他的身影瘦削却稳健,手中的老木工尺在月光下泛着暗色光泽。
自从上次林砚登门请他帮忙辨认建筑构件后,这位沉默的老木匠就加入了夜间巡查的队伍。
他们来到一扇半掩的院门前。
铁门早已锈蚀,吱呀一声推开,院子里杂草丛生,角落里堆着几块断裂的雕花窗棂,显然是从别处拆下来的。
“这里不是登记保护点?”古丽米热皱眉问。
“本来不是,”林砚答,“但最近有人匿名举报,说这院子被人偷偷改建,还拆了两堵承重墙。”
阿依夏环顾四周,忽然指着东边的一面断墙:“那边有个缺口,进去看看。”
他们小心地绕过一堆废砖瓦砾,走进一处半塌的厢房。
就在角落里,一块完整的雕花门板靠墙斜放着,木质沉稳,花纹繁复,中央刻着一行字:光绪廿三年喀什噶尔匠人马阿洪敬制。
古丽米热眼睛一亮,立刻掏出摄像机对准那行字:“这可是实物证据!说明这个片区至少有一部分建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清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