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轿跑缓缓滑入一栋玻璃幕墙大厦的阴影中，引擎的低鸣在地下车库的混凝土结构间回荡。轮胎碾过减速带时轻微的震动让言若绷紧了脊背。
电梯的金属门在负二层无声开启。江哲羽的白色房卡划过感应区，“滴”的一声轻响，33层的按钮泛起猩红的光。密闭空间里，言若能清晰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
房门开启的瞬间，行李箱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闷响。江哲羽反手锁门的动作和将她按在门板上的力道几乎同时发生。他灼热的呼吸裹挟着薄荷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手指穿过言若的发丝迫使她仰头，这个吻带着攻城略地的狠劲，像是要把分离的一个多月的日日夜夜都讨回来。言若的后背抵着冰冷的门板，身前却是滚烫的躯体，冰火两重天的触感让她指尖发颤。
缺氧的眩晕感终于让江哲羽松开了钳制，言若趁机猛地推开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她的嘴唇微微发麻，胸口剧烈起伏着，抬手狠狠拨开黏在潮红脸颊上的发丝。
“你见到我，就只想着这种事？”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喘息。
江哲羽的指节捏得发白，眼底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怒火：“一声不响就消失，我找了你整整一个月！” 突然，他的声线又诡异地柔软下来，带着令人心颤的沙哑：“若若。。。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话音未落，他再次欺身上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捧起她的脸。这次的亲吻更加凶狠，带着惩罚的意味，像是要把这一个月的焦虑与思念都倾注在这个吻里。言若的后脑勺撞在门板上，疼痛与窒息感同时袭来，唇齿间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
叫醒服务的铃声已经响过第三遍，厚重的遮光帘将晨光完全阻隔在外，房间里依然昏暗如夜。言若蜷缩在真丝被里，意识在睡梦边缘沉浮。江哲羽的手臂却像藤蔓般缠绕上来，温热的掌心贴着她光滑的腰线。
“已经十点多了。。。”他的唇擦过她的耳廓，带着晨起的沙哑。
言若皱眉往被子里缩了缩:“我才刚睡，别吵我。”声音里满是倦意，尾音消散在枕间。
江哲羽低笑一声，吻落在她后颈的敏感处，指尖沿着脊椎缓缓上移。言若轻轻战栗，睡意被搅散几分。
“我的手机。。。”她含糊地问，手指无意识地抓紧床单。
“带了。。。”江哲羽的呼吸变得急促，将她翻过来面对自己。阳光从窗帘缝隙漏进一线，正好映在他微红的眼尾。
“江哲羽。。。”她喊他名字时带着特有的柔软语调。
“嗯？”他撑在她上方，发梢垂落，目光灼灼地等待下文。
言若咬了咬下唇：“我待会。。。可以去找姜妍吗？”话音未落就感到身上的人骤然僵住。
“你是不是有病？”江哲羽猛地撑起身，阴影笼罩下来，“这种时候。。。”他喉结滚动，声音里混着难以置信和怒意，“你跟我说这个？”
江哲羽裹着浴袍陷在沙发里，发梢还滴着水，在真丝面料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他面前的鎏金餐盘里摆着酒店刚送来的早午餐，五分熟的安格斯牛排配黑松露酱，但他只是机械地用银叉戳起肉块，牙齿重重碾过肌理分明的肉质。
“出去见个朋友而已，”他忽然开口，叉尖在瓷盘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有必要穿成这样？”声音里裹着未消的怒气。
言若站在落地镜前轻轻旋身，阳光透过纱帘在她身上洒下细碎的金粉。纯白的棉质t恤下摆随着动作微微掀起，若隐若现地露出一截细腰。米灰色格纹百褶裙摆荡开优雅的弧度，像被风吹皱的湖面，掠过瓷白肌肤。她俯身时，乌黑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发梢轻扫过脚踝。指尖灵巧地穿梭在帆布鞋带间，系出一个完美的蝴蝶结。阳光恰好掠过她耳际，那对钻石耳钉便倏地亮起，如同暗夜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
“我穿成什么样了？”她透过镜子看他，手指将马尾辫高高束起，“这不是你上个月你给我买的么？”
江哲羽喉结动了动，猛地叉起一片焦糖色培根塞进嘴里。油脂在齿间爆开的声响，盖过了他未能说出口的辩白。
江哲羽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茶几被他撞得晃了晃，玻璃杯里的水溅出几滴。“你不会是——”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硬生生压下来，“又想偷偷跑掉吧？”
言若闻言手指一顿，她直起身，转身时百褶裙摆划出一道弧线：“我能跑去哪儿？”她指了指衣柜，“我的证件、衣服都在这里。”
“六点前必须回来！”江哲羽几个大步跨到她面前。就在言若拧开门把手的瞬间，他忽然从背后抱上来。刚洗完澡的皮肤还带着潮湿的热气，洗发水的香味混着未散的戾气，将言若整个包裹住。
“知道了。”言若偏过头，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
姜妍的家蜷缩在老城区的半旧居民楼里，斑驳的外墙爬满岁月痕迹。楼下便是热闹的文化小吃街，炸油条的香气混着糖炒栗子的甜腻，在盛夏的暖风里飘散。
言若刚推开车门，就看见姜妍已经站在锈迹斑斑的小区铁门前等待。梧桐叶打着旋落在她肩头，又被她随手拂去。
“怎么还特地下来等呀？”言若将烫金包装的巧克力礼盒递过去，丝带在阳光下泛着珍珠光泽，这是她在酒店精品店挑了半小时的比利时手工巧克力。
姜妍耳尖微红，手指小心翼翼抚过盒面浮雕：“我怕你找不到。。。”她突然压低声音，“这盒子好精致，肯定很贵吧？”
两人说笑着穿过堆满杂物的楼道。姜妍刚拧开生锈的防盗门，一颗塑料子弹便破空而来，“啪”地打在言若大腿上。白皙皮肤立刻浮起樱桃大小的红痕。
“姜乐！”姜妍的呵斥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她慌忙转身，指尖悬在言若伤处上方又不敢触碰：“对不起，这是我弟。。。”
厨房帘子突然被掀开，系着油渍围裙的中年妇女端着辅食碗探出身，眉头拧成疙瘩：“带同学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她目光扫过言若腕上的手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阿姨好。”言若微微欠身，木质调香味在狭小玄关格外明显。
“我们待会出去吃。”姜妍声音细若蚊呐，快速把巧克力藏到身后，那个叫乐乐的男孩正摇摇晃晃扑来，沾着口水的小手在空中乱抓。
“巧～克～腻～”男孩口齿不清地嚷嚷。
“小孩子不能吃这个！”姜妍护住礼盒，却被母亲尖利的声音刺得一颤：“多大人了还跟弟弟抢？给他！”
姜妍抿紧嘴唇，拽着言若头也不回地钻进自己房间。老旧木门“砰”地关上，震落墙上一张泛黄的奖状。
姜妍的房间像被时光遗忘的角落。书桌上荧光笔按色系排列，便利贴边缘撕得参差不齐。床头鹅黄台灯贴着便签，窗台多肉垫着裁剪整齐的饮料瓶底。衣柜门没关严，露出半截灰色卫衣袖子。帆布鞋带拆洗后整齐晾在窗台上。墙上的世界地图在“冰岛”处画着小小爱心。每个细节都透露着沉默的温柔。
“怎么会来静川？”姜妍将巧克力盒子轻轻推进抽屉最里层，铜锁咔哒一声扣上，像是封存了一个秘密。
言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边褶皱:“我外公外婆就住在静川，我在他们家住了一段时间。”言若低下头，“明天要回去了，就想来看看你。”
“我们去楼下小吃街，我带你尝尝静川的特色美食。”她眼睛弯成月牙，雀跃从睫毛间溢出来。
古镇小吃街是由白墙黑瓦的老房子改造而成，青石板路蜿蜒向前，两侧木楼飞檐下飘着油纸灯笼。刚出锅的定胜糕腾着桂花香，油墩子在铁锅里滋滋作响。老灶台上蒸笼叠得老高，漏出小笼包的鲜甜蒸汽。糖画艺人手腕轻转，琥珀色的糖浆便化作展翅的凤凰。茶摊前，青瓷碗里浮着三两颗酒酿圆子。
姜妍带着言若径直来到了一家古色古香的茶楼，这间百年茶楼临水而建，雕花木窗半开，漏进一脉潺潺水声。厅内八仙桌铺着靛蓝扎染布，青瓷盖碗茶烟袅袅。
跑堂端着红木托盘穿梭，蟹黄汤包在蒸笼里颤巍巍透着澄黄油光，糟卤鸭舌盛在荷叶边骨碟中泛着光泽。薄荷绿豆汤浮着碎冰，白瓷勺一搅便漾起清凉涟漪。最好看是那桂花糖芋头，糯白芋头裹着琥珀色的糖浆，上面撒着金色的桂花，甜香混着龙井茶气，在穿堂风中忽浓忽淡。
“快尝尝蟹黄汤包！”姜妍夹了一个汤包给言若，晶莹剔透的面皮还在不停的颤动。
言若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尖戳破汤包薄如蝉翼的面皮，金黄的蟹油立刻涌出，在瓷勺里漾成一汪金汤。滚烫的汤汁滑过舌尖时，浓郁的蟹鲜里竟藏着姜丝的辛香，像猝不及防的温柔偷袭。蟹黄颗粒在齿间爆开绵密的鲜甜。
“好鲜啊！”言若不禁发出感叹。
“多吃点！”姜妍笑吟吟的给言若盛了一碗薄荷绿豆汤。
青瓷碗中的汤色如初春新柳般清透，沉浮着饱满的绿豆，红绿萝卜丝争鲜斗艳。薄荷碎叶点缀其间，漾出沁凉香气，像含了颗薄荷糖般清爽。
言若捧着青瓷碗，指尖被冰凉的碗壁激得微微一颤。她低头啜饮，清透的汤汁滑入喉间，薄荷的沁凉瞬间在舌尖绽开，像含住了一片带着晨露的薄荷叶。
吃了一会，姜妍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茶水早已凉透，映出她泛红的眼眶:“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陆俊杰从来都没喜欢过我。。。”
言若手中的筷子悬在半空，方才还鲜美的蟹黄汤包此刻在唇齿间味同嚼蜡。她垂下眼帘，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言若低下头，声音越来越轻，“遇到我这样的人，果然没什么好事。。。”
“不是这样的！”姜妍突然提高声调，茶杯“咚”地磕在木桌上。她伸手握住言若微凉的手指，“能遇到你。。。们，是我进了大学最快乐的事！”她的笑容很轻，像茶水上浮着的薄雾。
“陆俊杰以为他自己掩饰的很好。。。可我们每次聊天，他三句话不离你，还有他看你的眼神——”姜妍歪着头，就像是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言若猛地抬头，眼中满是困惑的碎光:“那你为什么还。。。”
“因为。。。”姜妍拨弄着桌上的一片落叶，“从来没有人真心爱过我。刚才你也看到了，在我家。。。”她苦笑着摇摇头，“跟我有共同话题的人并不多，如果有人愿意陪我说话。。。也好。”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茶炉上的水咕嘟作响。言若突然开口，声音沉静得像深潭:“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放过陆俊杰？”
“只要他不再骚扰你！”姜妍仿佛下定了决心。
“我不怕！你真的不用——”言若有些激动。
“言若！”姜妍打断她的话，抬起头的瞬间，眼泪终于落下来，“我是自愿的！”
“自愿？”言若有点惊讶，却总觉得这句话中潜藏着更深的含义。
姜妍执壶的手轻轻颤抖，澄澈的茶汤在杯中打着旋儿:“我其实。。。有喜欢的人，”她盯着茶叶缓缓舒展，声音轻得像飘落的茶梗，“只是我喜欢的人。。。永远都不会喜欢我吧。”
言若伸手覆住她微凉的指尖:“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她的拇指轻轻摩挲姜妍的手背，“江哲羽。。。我当初也不敢想会跟他在一起。”
“那怎么能一样？”姜妍忽然笑了，眼角泛起浅浅的涟漪。她抬头望向言若，目光柔软又哀伤，“他会喜欢你。。。是必然的，你很难不让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