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梧桐！”贾筱云的声音陡然拔高，指尖重重敲在课桌上，“你的英语试卷怎么又没交？”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正从过道走过的江哲羽。
李梧桐抬头瞥了眼刚进教室的陈凯旋，手指不安地卷着课本边角：“我。。。忘带了。”
“班长！”贾筱云突然转向讲台方向，声音清脆得能穿透整个教室，“李梧桐已经连续三天不交英语作业了，要不要跟老师汇报？”
江哲羽头也不抬地整理着书本，修长的手指将试卷边缘对齐：“你是英语课代表，”他漫不经心地说，“自己决定。”余光却不经意扫过窗边的位置，言若正低头看书，一缕碎发垂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在晨光中镀着淡淡的金边。
自从贾筱云成为言若的同桌后，“班长”这个称呼就像魔咒般在言若耳边挥之不去。
每天清晨，贾筱云清脆的声音总会准时响起：“班长，早读内容要写黑板吗？”课间时分，她又会抱着作业本快步追上去：“班长，这道题能帮我看看吗？”就连午休时间，言若都能听见后排传来她刻意压低的笑语：“班长，下周班会流程需要调整吗？”
这些看似正当的请教，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将“江哲羽”三个字密密麻麻地缝进言若的日常。每当这时，言若就会把脸埋进习题册里，让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盖过身后那些让她指尖发凉的对话。
正午的食堂人声鼎沸，言若端着餐盘在人群中穿梭。她惯常独坐的角落已被几个嬉闹的女生占据，只好选了张靠过道的空位。不锈钢餐勺磕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机械地咀嚼着寡淡的青菜，仿佛在完成某种任务。
“你怎么总是一个人吃饭呀？”贾筱云突然端着餐盘翩然落座，发梢扫过言若的手臂，带着甜腻的洗发水香气。
“我喜欢安静。”言若头也不抬，筷子尖在米饭上戳出几个小坑。
“女孩子要开朗些。。。”贾筱云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江哲羽端着餐盘在对面坐下。
“班长今天怎么一个人？”贾筱云眼睛亮了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拔高，“陈凯旋呢？”
“他有事。”江哲羽漫不经心地答着，目光却越过贾筱云的肩膀，落在言若紧握筷子的手指上。
“正好两位当事人都在。。。”贾筱云突然压低声音，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我八卦一下，你们俩。。。是不是在谈恋爱呀？”
餐盘发出“咔”的一声轻响。言若的筷子顿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克制的情绪。
江哲羽忽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目光直直落在言若低垂的睫毛上：“言若同学。。。是怎么跟你说的？”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罕见的轻佻。
贾筱云一怔，这样的江哲羽让她心跳漏了半拍：“她。。。她说你们只是普通同学。。。”
“哦？”江哲羽深吸一口气，笑意瞬间收敛，“她说得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啊？我还以为。。。”贾筱云夸张地拖长语调，“你们看起来真的很般配呢。”
“般配？”江哲羽忽然转头，直直望进言若骤然抬起的眼睛，“言若同学觉得呢？”
瓷勺“当啷”砸在餐盘上。言若猛地起身，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我吃完了。”她的声音微微发颤，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校服裙摆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
“她。。。不会生气了吧？”贾筱云像是收到了什么惊吓，“我只是开个玩笑。。。”
江哲羽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嘴角忽然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没事别招惹她，”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我们言若同学生起气来。。。”顿了顿，“可是会咬人的。”
周五放学的铃声刚响，言若就拎着抹布走向窗台。自从值日搭档换成贾筱云后，每周五的打扫都变成了一场煎熬。她用力擦拭着窗框的边角，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折磨。
“言若！”贾筱云突然把拖把往地上一杵，水桶里的水溅出几滴，“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啊？”
言若的手顿了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头也不抬地继续擦拭：“没有。”
“那。。。有喜欢的人吗？”贾筱云不死心地追问。
“没有。”言若干脆利落地回答。
“啊？”贾筱云夸张地拖长音调，像泄了气的皮球般靠在讲台上，“你这人真没意思！”
“江哲羽。。。”贾筱云突然惊呼。言若心头猛地一跳，抹布差点脱手。
“他的书包还在教室！”贾筱云兴奋地指着后排的座位，“他还没走。”
言若悄悄松了口气，继续埋头擦拭，指腹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我就有喜欢的人。”贾筱云突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已经喜欢了两年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抹布摩擦瓷砖的沙沙声。
“你不好奇是谁吗？”贾筱云不满地嘟囔。
“。。。谁？”言若勉强挤出一个字。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贾筱云的眼睛亮得惊人，“但我有预感，他一定会喜欢上我的！”
“那。。。祝你成功。”言若干巴巴地说。
“我听四班的女生说，周末可能会在书店遇见他。”贾筱云越说越兴奋，拖把在地上划出凌乱的水痕，“言若，你说我要不要去书店‘偶遇’他？”
在贾筱云期待的目光中，言若垂下眼睛：“我。。。不知道。”
“唉。。。”贾筱云夸张地叹了口气，“言若啊，你这人真是。。。”她摇摇头，后半句话消融在黄昏的余晖里。
周六的阳光透过纱帘斜斜地洒在餐桌上，言若小口啜着温热的牛奶。池兰一早就出门爬山去了，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
走廊传来脚步声，江哲羽穿着休闲衬衫走过餐厅，连一个眼风都没扫过来。他弯腰在玄关换鞋的背影挺拔而疏离，仿佛餐厅里坐着的只是个透明人。
“若若，我出门了。”他蹲下身揉了揉白猫的脑袋，声音是罕见的温和。
“砰——”
关门声在空荡的客厅里格外刺耳。言若盯着杯中晃动的牛奶，突然觉得这杯本该香甜的早餐，尝起来莫名有些发苦。
江哲羽走进书店，周末的人潮让冷气都变得稀薄。他径直穿过嘈杂的一楼，熟门熟路地拐进高中教辅区。手机屏幕上的书单泛着冷光，修长的手指在书架间游走，时不时抽出一本翻看内页。
选完最后一本习题集时，他无意识地舒了口气，转身朝三楼走去。就像那天，他在人群中一眼捕捉到那个慵懒的背影。
她当时走得很慢，像只晒饱太阳的猫，她走路时总爱踩着地砖的接缝，像在跳某种幼稚的游戏。他像着了魔似的跟上去，看着她懒洋洋地晃到艺术区。艺术区的灯光温柔地笼着她，只见她捧着一本画册微微蹙眉，神情专注得像在解读某本晦涩难懂的古籍。
他不自觉跟上前去，近到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柠檬果香。而她浑然未觉，正轻轻哼着一段旋律——那是他为她写的歌。阳光透过天窗洒在她发梢，心脏突然在胸腔里剧烈跳动，震得指尖发麻，他几乎要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江哲羽！”一声清脆的呼唤引得周围读者纷纷侧目。贾筱云小跑着穿过书架，脸颊因兴奋泛起红晕，“真巧啊，你也来买书？”
“嗯。”江哲羽漫不经心地应着，目光仍流连在远处的艺术区，神情恍惚。
贾筱云瞥见他手中的习题册，眼睛一亮：“我正想买这套呢！”她苦恼地蹙眉，“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一楼。”他简短回答，视线终于收回，却在扫过贾筱云时突然凝住。
“能。。。带我去吗？”贾筱云紧张地绞着手指。
江哲羽唇角微扬，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好啊。”他声音温柔得不像话，“跟我来。”
贾筱云心跳骤然加速，眼前这个眼含笑意的人，与学校里那个冷峻的班长判若两人。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心底涌起隐秘的期待。
在一楼教辅区，江哲羽耐心地为她挑选着习题。修长的手指划过书脊时，袖口掠过若有若无的薄荷清香。贾筱云盯着他低垂的睫毛，耳尖烫得发疼。
“这本比较适合你。”他忽然倾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贾筱云慌乱接过，没注意到他余光仍瞥向三楼的方向，唇边的笑意带着几分心不在焉的敷衍。
收银台前的时钟指向十一点二十分，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两人脚边投下光影。
“我请你吃饭吧！”贾筱云抱着刚买的习题册，眼睛亮晶晶的，“耽误你这么多时间。。。”
“不用。”江哲羽将收拾好背包，语气疏淡。
贾筱云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习题册的塑料封皮。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几秒，江哲羽突然开口：“我请你吧。”他指了指马路对面，“麦当劳可以吗？”
“嗯！”贾筱云点头的幅度大得几乎要把丸子头甩散了。
餐厅里冷气十足，江哲羽却只点了杯加冰可乐。他修长的手指在杯壁上划出水痕，目光时不时飘向窗外。贾筱云面前堆着汉堡、薯条和鸡翅，她兴奋地讲述着班级趣事，却没注意到对方只是机械地应着“嗯”，连吸管里的冰块化了都没察觉。
当他第三次看表时，贾筱云终于停下了喋喋不休的话语，餐盘里的食物还剩大半，却突然没了胃口。
“你还有事？”贾筱云试探的问道。
“对，我还有课，要先走了。”江哲羽背起包，起身就走。
“今天谢。。。”话音未落，江哲羽已经消失在楼梯的转角。
江哲羽推开家门，屋内静得可怕，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这种死寂让他想起暴风雨前的压抑，让人不自觉地放轻脚步。
书房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门，看见言若单薄的背影。她脊背挺得笔直，手中的笔却久久未动。桌上摊开的试卷几乎是一片空白，只有几行潦草的字迹像是最后的挣扎。
“啪——”
习题册重重摔在桌面上，惊得言若肩膀一颤。江哲羽的声音冷得像冰:“这周把这几套题刷了。”
言若沉默地整理着散落的习题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玩了一上午的侦探游戏。。。”江哲羽在言若的对面坐下，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你泡妞的手段也没高明到哪里去！”言若猛地将习题册拍在桌上，通红的眼睛直视着他，“书店偶遇？麦当劳约会？下一步呢？是脚踏船还是摩天轮？”
“嗯。。。”江哲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意更深，“确实是这个流程没错。”
“我真傻。。。”言若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竟然被你骗了一次又一次。”
“既然这样，”她突然抬头，眼中的水光晃得江哲羽心头一紧，“为什么还要带我来你家？”
空气瞬间凝结。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中交织，像一场无声的较量。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仿佛连呼吸都被拉长。江哲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因为责任，我必须要对你负责。”
言若怔住，耳边骤然回响起薛继红歇斯底里的嘶吼:“欠你的债，我用积蓄还清了！。。。”
所谓的“债”，也不过是母亲口中冠冕堂皇的“责任”罢了。他们明明可以放手，却偏要用责任将她束缚在身边，而后又像对待空气一般，对她视若无睹。
“责任。。。”她的喉咙发紧，眼眶终于承载不住翻涌的情绪，泪水无声滑落，“你对我，就只剩下责任了吗？”
江哲羽垂眸，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暗涌。再抬眼时，他的目光已恢复冷静，甚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会跟你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