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付霆呆呆地坐在手术室外,眼神空洞无神地盯着擦得一尘不染的墙角,忽然就觉得自己肮脏极了。
廉时宴始终寒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拐角处,钟鑫手里捏着一沓单据跑了过来,瞥了一眼缩手缩脚的付霆,站在廉时宴身边放轻声音道:“住院手续已经办理好了,老爷子应该就是急火攻心,身体不会有大碍的。”
“嗯。”廉时宴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向后仰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再不说话。
付霆侧过头看着一身西装革履,不染纤尘的表弟,忽然就觉得自己这些年从来就没有拉近过和他的距离,他始终都是那么高高在上,始终都只能让人望其项背。
还记得那年廉梦刚刚满月,那年廉时宴的父母都还在,廉梦也只是襁褓中的婴儿,他被母亲廉娥带去廉时宴家玩,彼时院子里还有其他各个家族被邀请来的孩子,他们每个人都对廉时宴马首是瞻,可每次见到他却都不大愿意和他一起玩。
付霆当时觉得心里委屈,总是怯生生地跟在廉时宴他们身后,每当廉时宴黑漆漆的眸子望过来时,他都会挥开心底的失落,笑容灿烂地叫他一声:“表弟。”
可廉时宴却从未叫过他哥哥。
后来无意间听到别人议论,他才知道那是因为廉时宴是廉老爷子膝下唯一的孙子,这些人看重廉时宴,让自己家的孩子和廉时宴玩也是为了要拉拢廉家的势力。
而自己却是外人眼中可有可无的孩子。
他忽然就哭了出来,一路流着眼泪跑到母亲身边,想问一问母亲他是不是廉家最没用的孩子,否则弟弟为什么不愿意搭理他,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他。
但他得到的却是廉娥一脸嫌恶地斥责。
彼时廉娥正在满月宴上和人联络关系,付霆这样哭着跑来顿时让她觉得丢脸,她不顾当时还有其他孩子在场,狠狠地掐住他胳膊上的软肉,“哭什么哭?我就多余带你一起来,你看看你时宴弟弟多乖,从来不会烦你舅舅舅妈。”
“小孩子还小嘛,姐,你别这么说他。”廉时宴的父亲轻声劝了几句,就要把他抱进怀里。
可付霆当时满脑子都是廉娥方才的话,他回过头看着独自坐在人群外默默看书的廉时宴,忽然就觉得自己离他好远。
正在埋头做功课的廉时宴若有所觉地抬起头,黑亮的眸子往这边一看,就见到付霆一张笑得比哭还要难看的脸。
付霆当时就想,母亲说的是对的,他没有廉时宴乖,他很爱哭很爱闹,平时在学校也总是给家里惹麻烦。
正如妈妈所说,她多余带自己一起来看妹妹。
他就是一个多余的人。
自此之后,付霆性情大变,他不再会哭,也不再会闹,他想要什么就会自己动手去抢。
后来再见到廉时宴,看到这个天生宠儿的东西都是被人主动捧到面前随意挑选,他心里忽然就觉得不屑。
他从争抢中获得了太多快感,从别人一次一次被自己揍的鼻青脸肿后的妥协中找到了乐趣。
他发现只要自己够狠,就没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他以为自己拥有的东西终于超过了廉时宴,可现实却给他抡了一记重锤。
因为母亲一时的野心,他犯下了大错,差点害了自己的妹妹,从此被像丧家之犬一样赶去了连城。
但他其实是心甘情愿的,他曾说过就算那晚廉时宴没有出现,他也不会让黄龙得手并不是随便说说。
他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要在合适的时机冲进房间救出廉梦,比起母亲说过要让廉时宴因为廉梦的事方寸大乱,他更想让廉时宴感激自己。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终于配得上做廉时宴的哥哥。
可事实却是差强人意,廉时宴彻底和他们决裂,其实廉时宴说得也没有错,一切都是他亲手设计,他咎由自取。
回忆到了这里,付霆忽然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被重重放下,他踉跄着爬起身坐到他的身边,被汗水湿透的流汗狼狈地趴在额头上,一如他现在只能坐在急救室外苟延残喘。
“时宴。”付霆的声音已经沙哑到了极致,喉咙处的哽咽被他生生压下,才能完整地发出声音,“我会去自首,但是你要相信,我除了把那些器械贩卖给不法之徒以外,其余的事情我一件都没有参与。”
廉时宴微微睁开眸子,漆黑的眼珠再一次望向付霆,可这一次他得到的只有付霆惨兮兮的微笑。
医院的事情处理好了以后,廉时宴才亲自开车去接沈蓉儿。
隔着院墙,他还能听到里面悦耳的欢笑声,心里那点阴郁也随之烟消云散。
廉梦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在放风筝,见他来了,立刻朝着房间里面大喊,“嫂子!你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
彼时沈蓉儿正在房间里看着卷宗,这段时间她都和单位请了假,在这里好好陪着年年,但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还是不能全然不管,所以也就在这儿边玩边处理一些棘手的案件。
听到廉梦吵嚷的声音,沈蓉儿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她连忙放下卷宗跑了出去,见到廉时宴的一刹那,鼻头忽然一阵发酸,眼泪差点就这么流了下来。
廉梦看了看彼此相互思念了很久的两人,拉着沈年就到另一个院子里玩,给他们腾出空间单独相处。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喜鹊落在树杈上叽叽喳喳的声音。
廉时宴忽然轻轻笑了,一步一步走向对面朝思暮想的女人,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却好似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他走到沈蓉儿面前,轻轻张开双臂,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浅笑。
沈蓉儿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地扑进了他的怀抱,任性地把眼泪和鼻涕都蹭到了他的身上。
廉时宴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忍不住轻声哄道:“这套西装是独家定制,很贵的。”
沈蓉儿破涕为笑,嗔怪地掐了一下他的腰,无所畏惧地道:“反正我现在有的是钱,再赔给你一套不就好了?”
“行行行,羊毛出在羊身上,我认命还不行吗?”他捧住沈蓉儿的脑袋,目光从额头流连到脸上的每一处,仿佛要把这些天没有看见的通通补偿回来。
就在沈蓉儿以为他要直接亲上来的时候,忽然就看见廉时宴不怀好意地勾起唇角,道:“怎么反倒吃胖了?看来你在这里过得不错,不会乐不思蜀了吧?”
“是啊是啊。”沈蓉儿故意昂着头拿话气他,“我在这儿每天不用早起上班,不用做饭,不用为任何事情发愁,每天就是吃喝玩乐,实在是太快活了。”
“是吗?”廉时宴似笑非笑地睨着她道:“那你再住几天?警局那边我可以帮你辞职。”
“不行!”沈蓉儿简直就像被人捏住了软肋!
让她这么每天闲着确实很舒服,可工作才是她的毕生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