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的阳光，透过科兰-乔布运动医学诊所病房的百叶窗，被切割成一道道斑驳的光痕，投射在苏哲苍白而憔悴的脸上。
这阳光，曾是他最熟悉的伙伴，见证了他在球场上无数次的挥汗如雨，见证了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篮球小子，一步步走向世界篮球的最高殿堂。
但此刻，这阳光却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刺得他眼睛生疼，也刺得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隐隐作痛。
他独自一人躺在病床上，右腿被厚厚的石膏固定着，像是一截沉重的枯木，动弹不得。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气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手机屏幕，还亮着。
上面，是那些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和评论。
“玻璃人苏哲：下一个被伤病毁掉的天才？”
“从状元热门到无人问津？苏哲的NbA之路，起步即是巅峰（然后坠落）！”
“夸梅·布朗2.0？不，他可能连夸梅·布朗都不如，至少夸梅是健康的！”
“东方奇迹的终结？事实证明，黄种人的身体素质，终究是硬伤！”
每一个标题，都像是一根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每一个评论，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无情地扇在他的脸上。那些曾经将他捧上云端的溢美之词，此刻都变成了最恶毒的诅咒和最刻薄的嘲讽。
“呵……”苏哲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而沙哑的自嘲，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赤裸裸地暴露在全世界的目光之下，任人指点，任人嘲笑。
愤怒？有过。
在看到那些无良媒体为了博眼球而编造的虚假信息，在看到那些键盘侠们幸灾乐祸的嘴脸时，他恨不得冲出病房，揪住他们的衣领，狠狠给他们几拳！
但，愤怒过后，是更深的无力感。
他能做什么？
他现在只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伤员，一个膝盖严重受损、前途未卜的“废人”。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将他淹没。
他想起了自己为了篮球付出的所有努力：那些在凌晨四点就响起的闹钟，那些在训练馆里流淌的汗水，那些在比赛中拼尽全力的瞬间……
他想起了父母期待的眼神，想起了霍普金斯为他描绘的美好蓝图，想起了国内亿万球迷对他的殷切期盼……
而现在，这一切，都可能因为这次该死的伤病，化为泡影！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难道我的篮球生涯，真的就要这样画上一个屈辱的句号吗？”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翻腾，撕扯着他的神经。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却浑然不觉。泪水，不知不觉间，模糊了他的双眼。这是他受伤以来，第一次，在一个人的时候，如此脆弱。
他不是铁打的，他也会痛，会怕，会绝望。尤其是在梦想触手可及，却又在瞬间被无情打碎的时候，那种从天堂坠入地狱的巨大落差，足以摧毁任何一个人的意志。
“吱呀——”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林慧端着一个保温饭盒，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当她看到儿子双眼通红，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时，心疼得如同刀割一般。
“小哲……”她将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声音哽咽，“妈给你炖了点鸡汤，你喝点吧，补补身子。”
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坐在床边，用纸巾轻轻擦拭着儿子额角的汗珠，眼神中充满了慈爱与担忧。
苏建国跟在妻子身后，手里提着一袋水果。他不像妻子那样情绪外露，但那紧锁的眉头和布满血丝的双眼，也显示出他内心的焦虑。
他走到苏哲床边，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声音低沉却有力：“儿子，别想太多。天塌不下来。有爸妈在，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父母的到来，像是一缕温暖的阳光，驱散了苏哲心中些许的阴霾。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爸，妈，我没事……就是……有点不甘心。”
“妈知道，妈都懂。”林慧握住儿子的手，泪水再次涌了上来，“你从小就喜欢篮球，为了它吃了多少苦，妈都看在眼里。老天爷不会这么不公平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苏建国也说道：“医生不是说了吗？手术方案有好几种，只要积极治疗，好好康复，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父母的安慰，质朴而真诚，像是一股暖流，缓缓注入苏哲冰冷的心田。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父母永远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过了一会儿，特勒姆也推门而入。他依旧西装革履，但脸上的疲惫和眼中的血丝，却难以掩饰。这几天，他为了苏哲的事情，几乎没有合过眼，到处奔波，联系专家，与球队沟通，还要应对媒体的狂轰滥炸。
“苏，感觉怎么样？”特勒姆走到床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苏哲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特勒姆斯看了一眼床头柜上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又看了看苏哲消沉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表情严肃地说道：“苏，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很绝望。那些媒体的报道，我也都看了。他们就是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好赚取那点可怜的流量。”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如果你自己先认输了，那他们就真的赢了！你就真的成了他们笔下的那个‘玻璃人’，那个‘陨落的天才’！”苏哲的身体微微一震，抬起头，看向特勒姆。
“我知道半月板二级撕裂意味着什么，这对你的选秀，对你的职业生涯，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特勒姆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但是，这不代表世界末日！NbA历史上，有多少球员遭遇过比你更严重的伤病，但他们最终都重新站了起来，甚至打出了更辉煌的职业生涯？”
“便士哈达威，格兰特·希尔，他们都曾是天之骄子，也都曾被伤病折磨得体无完肤。但他们放弃了吗？没有！他们一直在战斗！”
“还有你最熟悉的科比·布莱恩特，他跟腱断裂的时候，多少人说他完蛋了？但他硬是凭借超人的意志力，重返赛场！”
“苏，你的天赋，我看在眼里，所有球队的总经理都看在眼里！伤病，是职业运动员的一部分，没有人能完全避免。关键在于，你如何面对它！是选择沉沦，还是选择战斗到底？”特勒姆的话，像是一记记重锤，敲击在苏哲的心上。
是啊，那些曾经激励过他的偶像们，哪一个不是在伤病和质疑中浴火重生的？
如果自己就此消沉下去，那岂不是正中那些嘲讽者的下怀？他苏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踏上球场时的兴奋，想起在街头球场与人斗牛时的不服输，想起在NhSI上带领球队逆风翻盘的决心……一股久违的热血，似乎又开始在胸中涌动。
“我……”苏哲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眼神中，却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芒，“我不会认输的……”
特勒姆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知道，苏哲这头沉睡的雄狮，正在慢慢苏醒。
“很好！”特勒姆点了点头，“詹姆斯·安德鲁斯医生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他是全美最顶尖的膝盖外科专家。我们明天就和他进行会诊，商讨最佳的手术方案和康复计划。”
“至于选秀，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为你争取最好的结果。就算顺位下滑，就算要多等一年，只要你能健康地回到球场，用你的表现说话，那些质疑和嘲讽，自然会烟消云散！”
父母的温情安慰，特勒姆的理性鼓励，像是一剂强心针，注入了苏哲几乎枯竭的心灵。他知道，前方的道路依旧艰难，充满了未知和挑战。
但至少，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他还有爱他的父母，还有信任他的经纪人，还有那颗不甘沉沦、渴望战斗的心！
“呼……”苏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之气全部排出。他看了一眼窗外，那被切割的阳光，似乎也不再那么刺眼了。
至暗时刻，或许还未完全过去。
但黎明前的曙光，已然在心中悄然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