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与那些村里人一块变了模样,田埂上出现密密麻麻的影子,这些影子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朝着她快速爬动,尖啸的音波足以震碎耳膜:“你该死!”
“你该死!”
陈念熙沉下脸色,“你才该死,你这个阴暗爬行的臭蟑螂,偷窥别人的记忆,设下莫名其妙的考验,你算什么东西。”
铺天盖地的菌丝入利刃,捅入黑影的身体,抽取他们身上的养分,幻境像被打碎的镜子,碎片中一双血红的眼睛闪过不甘,最后消弭在虚空中。
陈念熙再次睁眼的时候,她回到了公路上,腰上的绳子稳稳地绑着,一双黑瘦的手掐了过来嘴里喊着:“别杀我!”
她拽住绳子,一脚踹在蒋新亮的腹部,“醒醒。”
蒋新亮如梦初醒,瘦巴巴的脸上张惶失措,结结巴巴想要解释:“老大,我、我……”
“解释的话之后再说。”陈念熙环顾四周,没有找到乔菱二人的影子,内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攥住,有些呼吸不上来,她以菌丝为刃劈开了绳子,在蒋新亮错愕的神情中往一个方向跑去。
菌丝在风中与死神赛跑,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她在一个湖边看见了两个身下淌血的身影,瞳孔收缩如麦芒,下意识屏住呼吸,唤了一声:“乔菱?”
好在有人虚弱地应了一声,陈念熙这才勉强放松了一点心神,冲过去将菌丝放在了两人身上。
乔菱身上的血大半都是杨寻的,原本用来绑住队友防止失散的麻绳成了催命符,两人在幻境结束后把互相当做生死仇人,乔菱手上属于野兽的利爪抓破了杨寻的胸膛,陈念熙再来晚一步,他就被开膛破肚了。
杨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脸色惨白,他本来就皮肤白,现在更是像死了三天一样,眼珠子困难地动了动,浑身无力地躺在草地上,浑身的衣服都被露水浸湿。
他的嗓子也劈叉了,“发生了什么?”
他惊恐地想抬起头,“我的腹肌……”好不容易练出的薄肌,天杀的哪个混蛋给他划拉出这么多口子?
末日前他还想靠这个擦边来着!虽然末日擦不了边,但是他可以自己欣赏啊。
杨寻万念俱灰,整个人像是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一样麻木,“熙姐,我这伤势还能活吗?”
这放在和平时代都是要缝针的程度,陈念熙用菌丝雨蛛丝不断将他的伤口合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咬唇坚定地安慰:“可以。”
乔菱愧疚地握住他的手,承诺道:“小杨,我对不起你,以后你去上厕所我都贴身护卫。”
杨寻试图抽出手,没抽出来,腹部的痛在减弱,他说话也有了点力气:“乔姐,你魔怔了?男女授受不亲,就算你对我有想法,也不能用这种追人的手法吧,你这样真的有点变态诶。”
“我去你的。”
看他还有力气插科打诨,乔菱泛红的眼眶里面眼泪差点没憋住,她背过脸想擦眼泪,视线里全是通红的血,都是杨寻身上的。
杨寻差点被他害死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生根发芽,她痛恨自己居然这么大意,把队友当成了梦里的敌人,再多的抱歉不如实际行动。
乔菱提出后续的路程由她来开车。
接下来的几天乔菱格外拼命,或许是为了让杨寻有时间养伤,她在路上补完觉后就专心开车,菌丝治疗下,逐渐愈合的伤势与方向盘摩擦,刺痛反而成了最好的提神剂。
接下来的路程风平浪静,队伍里却有些沉重,他们没有再遇见那种诡异的幻境,布谷鸟与四声杜鹃的声音在野外总是时不时响起,马路上逐渐被植物占据,要不了多久国道会成为荒原。
车子驶入一个灰扑扑的县城,老旧坑坑洼洼的水泥路,杨寻养了几天,不仅上了药还享受了队长的vip级照顾——菌丝疗伤,整个人精神抖擞。
蒋新亮不用开车整天就是在车上睡觉,也就偶尔守夜,乔菱肉眼可见地沉稳了很多,表情坚毅,她望着路边的指示牌,难得露出笑颜:“小熙,你家到了。”
车窗上,陈念熙的脸色有些犹疑,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但她又想不出到底是那里不对劲,只能归结于这么多天还是不太习惯人类大幅度锐减,一座座城镇宛如死城的场面吧,毕竟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记忆里的热闹变成了现在的十室十空,她难免感伤。
后视镜里面的人脸色红润,除了多日没有洗澡有些邋遢,头发油腻,连一道伤口的都没有。
陈念熙感慨小菇的治愈能力越来越强了,却没有注意到身上连一道疤痕都没有。
一行人拐入一条村道。
她忽然有些近乡情怯,路边凌乱地停着好几辆轿车,这是他们一路走来习以为常的景象了,逃生的人在路上淋雨后变异,有些破窗而出消失踪迹,还有的则直接与寄生物死在了车里。
一辆熟悉的三轮车吸引了陈念熙的目光。
那是……
刘大爷的三轮,陈念熙脑海里刺痛起来,刘大爷不是死了吗?
应该是有人借他的三轮吧,可是村里对于死人的东西都极为忌讳,逝者穿过的衣服,睡过的床都会被扔在荒郊野外,三轮车不会随便扔掉,但应该会卖二手吧……
陈念熙眉心紧缩,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种感觉在她看见一双眼神警惕、面色凶狠的人的眼睛时,不安的感觉达到了顶峰。
“你们是谁?想进村干什么?”
为首的居然是她那个游手好闲的大伯?!
陈念熙吃了一惊,在那些人冲过来要砸车的时候,快速降下玻璃,大声喊道:“大伯!”
陈大伯戴着破旧的斗笠,一身蓑衣,背上还背着个鱼篓,脚上踏着长至膝盖的雨靴,他旁边沾着村支书,村支书比他憔悴多了,中年男人头上不知什么时候生出大片白发,眼睛也碎了一片但还将就地戴着。
陌生的车辆里面,竟然载着他那个便宜侄女?
陈大伯眼珠子滴溜溜转,扯出一个亲切的笑:“小熙,你怎么回来的?”
想到什么,陈大伯赶忙说:“你爷爷奶奶还在家里,但是情况有点不好……吃的越来越少了,你车里是不是有粮食?快拿出来让大伙分一分,我也给你爷奶带一份。”
乔菱狐疑地看着这群穿着各色雨衣围拢过来的人,有些人的身形隐藏在宽大的雨披下,似乎鼓鼓囊囊的。
陈念熙那种不安在看见陈大伯围拢过来那张浮肿的脸时,达到了顶峰:“大伯,你的脸过敏了吗?”
话音一落,陈大伯眼神变得怨毒,张嘴射出一条分叉带着绿色黏液的舌头,在迅速合拢的窗玻璃上烧出一个黑色印痕,“赔钱货,死丫头,让你拿点粮食,你怎么这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