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场内弥漫的血腥气几乎凝成实质。
拉的看台已经被屠杀干净，一条巨大的浮空鲨鱼从上边游荡下来。
米娅轻巧地从巨鲨头顶跃下，站在萨拉身侧，狼耳愉悦地抖动着。萨拉的目光扫过查理一行人，最终落在查理脸上。
“米娅……”
萨拉的声音平稳响起，
“……带皇兄和他的同伴出城……走南门……那里已经清理干净了……”
米娅清脆应声：“好呀！”
她歪头看向查理，“大皇子殿下，请跟我来哦，我会保护你们安全出去的。”
查理银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萨拉，胸膛剧烈起伏。
他强行压下爆粗口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质疑和忧虑：
“等等，老二。”
萨拉微微侧头。
“你……”查理目光扫过周围的怪物和血泊，
“……你把王都的贵族……还有那些王族……几乎一扫而空……这确实够狠够快……但是，萨拉，你想过没有？”
他的声音提高，带着紧迫感：
“王都之外呢？风之国那么大！那些地方领主……那些手握私兵、盘踞各郡的大贵族们！他们不是傻子！”
“王都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消息不可能封锁得住！王族全挂了……王都贵族被屠戮一空……这在他们看来是什么？是天塌了！更是你萨拉对他们整个阶层的宣战书！”
查理上前一步：
“他们会害怕……然后呢？恐惧过后就是疯狂的反扑！他们会立刻结成同盟……打着为国王、为被屠杀的王族和贵族复仇的旗号……纠集起所有的力量……像疯狗一样扑向王都！
“扑向你！到那时候……你怎么办？就靠你身边这些……怪物？还有刚刚到手的王都禁军？禁军里又有多少人心向旧主……多少人是那些地方贵族的子弟亲信？你清理得过来吗？你守得住吗？”
萨拉静静地听着，脸上毫无波澜。直到查理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皇兄……你担心的……是‘他们’……”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壁垒：
“……那些地方贵族……他们当然会结盟……他们当然会反扑……这是他们的本能……也是他们注定的末路……”
“……但他们的反扑……只会加速他们的灭亡……加速风之国新生的到来……”
“为什么……”萨拉自问自答，
“……因为他们早已失去了根基……失去了人心……”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查理，平静眼底似有冷焰：
“……风之国真正的根基……不是那些在内城醉生梦死……用民脂民膏堆砌金杯玉盏的蛀虫……更不是那些在外省作威作福……视领民如草芥……只知盘剥和征兵的贵族领主……”
“……风之国的根基……是外城那些啃着发霉黑面包……却要日夜面对魔族威胁的平民……是边关那些吃着最差的粮饷……却用血肉之躯抵挡魔族铁蹄的士兵……是那些被贵族视为‘草芥’、‘炮灰’、‘贱民’的千千万万人……”
萨拉的声音第一次有了细微的起伏：
“……王都今日的清洗……是信号……是火种……它会点燃整个风之国！那些地方贵族越是疯狂反扑……越是会把他们残暴无道的本性暴露无遗！”
“他们为了集结兵力……只会更加残酷地压榨他们的领民……更加疯狂地征兵……征税！他们的屠刀……最终会砍向他们自以为可以永远奴役的‘草芥’！”
“……而当那些‘草芥’被逼到绝路……当他们意识到王都的剧变意味着枷锁可能被打破……当他们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为了自保而变得更加狰狞……”
萨拉微微停顿：
“……那时……他们就不会再是沉默的草芥了……他们会变成燎原的野火……他们会像你曾经在克利夫兰所做的那样……为了活下去……为了不再被当作炮灰和垫脚石……而拿起他们能找到的任何武器……”
他看着查理，眼神锐利：
“……皇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被逼到绝境的平民……能爆发出怎样的力量……克利夫兰的地狱……不是魔族的魔法造就的……是贵族的贪婪和无能点燃的！而最终……是那些你口中的‘兄弟’……用命爬了出来……”
“……所以……让他们来吧……让他们结成那看似强大的同盟……让他们把屠刀挥向自己的领民……他们的疯狂……只会更快地浇灌出反抗的烈焰……当这把火在风之国的每一个角落烧起来时……”
他微微抬起下巴，视线扫过怪物们和巨鲨：
“…我和我的力量……只需成为那燎原之火的风……只需为那些敢于反抗的‘草芥’们……提供撕裂旧秩序的机会和方向……”
“……他们的同盟……将在他们自己点燃的怒火中……土崩瓦解……风之国……将在这场烈火中重生……旧的贵族……将被彻底扫入历史的尘埃……这就是我的路……一条通往彻底新生的路……”
血腥味依旧浓重，但此刻弥漫在空气中的，更多是一种山雨欲来的、重塑天地的沉重感。
查理站在原地，银灰色的瞳孔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死死盯着萨拉，这个带着足以焚毁整个旧世界的疯狂的人。
半晌，查理胸腔里憋着的那口气猛地吐了出来，不是叹息，更像是一种被强烈冲击后终于找到出口的喘息。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不再是惯常的痞气，而是一种混合着极度震惊、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甚至……一丝近乎荒诞的佩服。
“哈！”查理短促地笑了一声，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伸出拇指，朝着萨拉的方向，重重地、用力地点了点。
“行！老二！有种！真他妈有种！”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江湖草莽式的、发自肺腑的赞叹，
“老子……算是真开眼了！”
这哪是什么皇子，分明是黄巾黄巢啊！
“……这王位，不是什么人都有命坐，有胆坐，更没几个人有本事像你这样……老子……”
“……老子不跟你争了！争不过，也不想争了！”
“这位置，是你应得的！是你用这满场的血，用你那套‘燎原’的鬼道理挣来的！老子……认了！”
“老子还是那句话，拍拍屁股走人！这风之国……以后就是你萨拉……炼狱也好，天堂也罢，你自个儿折腾去吧！”
说完，查理猛地转身，不再看萨拉的反应，仿佛卸下了长久以来压在肩头无形的重担。
他对着还有些发懵的萝卜子、艾尔玛和咕咕，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洪亮，甚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粗犷：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等着留这儿看这疯子搞起义啊？走了走了！”
“小狼妞，带我们走！”
他大手一挥，催促着同伴，迈开步子就跟着前面引路的米娅，朝着南门通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