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烛台托着的红烛已燃去半截,烛芯爆出细碎火星时,那凝固在台沿的烛泪忽然就着跳跃的光,折射出琥珀色的血丝纹路。
沈栖凰垂眸望着膝上的缠枝莲纹锦缎,袖口滑落处,半方丝帕正露出一角——帕子内侧用银线绣着的桃花,是萧执圭当年在东宫御花园亲手描摹的花样,此刻正被她指尖反复摩挲,几乎要将那丝线揉进皮肉里。
“这凤位,只为护你。”
萧承锐的声音第三次在殿内响起,带着新帝冕服上龙涎香与未散硝烟的混合气息,沉沉压在她肩头。
他立在织金九龙屏风前,明黄蟒袍的下摆扫过金砖地面,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像某种蛰伏的兽类在丈量领地。
三步之遥的距离,他的目光却似带着实质的重量,从她九凤冠上垂落的珍珠串,一路碾过她紧抿的唇线。
沈栖凰忽然抬眼,烛火在她瞳孔里碎成两簇跳动的光。
她看见他眉骨处新添的那道疤痕,是前日平定西境叛乱时被流矢擦过的痕迹,此刻在烛影下泛着淡淡的粉白,像一道不合时宜的吻痕。
“承锐,”她开口时,舌尖抵住上颚,将那个险些脱口而出的“哥哥”咽了回去,“乾元的议事烛该换了。”
这句答非所问的话让萧承锐眸色骤沉。
他跨前一步,武将特有的压迫感瞬间冲破那三步距离,腰间悬挂的龙渊剑穗扫过空气,发出破帛般的声响。
“阿沅,”他喉结滚动,指尖几乎要掐进她下颌,“在这凤仪宫,我永远是你的承锐哥哥。”
指腹碾过她下颌的力道让她蹙眉,那痛楚却奇异地让她灵台清明。她望着他眼底翻涌的红血丝,忽然想起多年前在猎场,他为护她被熊瞎子抓伤,也是这样一双眼睛,只是那时盛满的是少年人的血性与纯粹的关切。
如今那片赤诚早已被龙椅的鎏金镀成了偏执的锈色,“你在怕什么?”他俯身逼近,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廓,“怕这凤冠太重,还是怕……想起阿圭?”
“阿圭”二字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刺入她刻意结痂的伤口。
沈栖凰猛地挣开他的钳制,后退时撞在妆台上,紫檀木抽屉发出“咔哒”轻响——那里藏着萧执圭送她的狼牙坠,如今已被磨成了平滑的佩饰。
镜中映出她苍白的脸,九凤冠上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颤,像一串无声的泪。
“陛下醉了。”她转身去卸凤冠,十二支金钗依次取下,珠翠碰撞声在死寂的殿内格外清晰。
当最后一支嵌着东珠的凤凰展翅钗被放入妆奁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微响。
回头时,只见萧承锐攥着她方才滑落的丝帕,指腹正用力碾过那朵银线桃花,仿佛要将那图案揉进自己的皮肉里。
“他教你下棋时,是不是也这样握着你的手?”
他的声音陡然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他让储位给我,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只看得上龙椅?”
龙袍的金线在他剧烈起伏的胸口闪烁,那明黄忽然就变得刺眼起来,“阿沅,你看着我!”
他突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揉碎她的骨骼。
沈栖凰能清晰感受到他腰间龙渊剑的冰凉触感,以及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我知道你还没放下他,”
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当年你在悬崖下捡回一命,我就知道你是属于我的。等,我会等……”
他的话语渐渐模糊,沈栖凰却在他怀里缓缓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