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白露比她大三四岁,还可以留一留,且这二人是宫女出身,又明显和她绑定,现阶段她还不能随便做主。
夏栀十二岁被常老夫人指到她身边,实实在在到了年纪,她一直拘着,没得误了这正当好的年华。
且她追随纪绿沉去淄青,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呢。
夏栀父兄是为大衍出生入死的将士,夏栀怎么都得,得一个好结果。
才对得起那些流过的血、洒过的汗。
这个道理,常家更明白。
“婢子愚钝,二娘子、老夫人做主便是。”
夏栀被点了名儿,一时也有些慌,匆忙间直挺挺就跪下了。
这一节迎春没提前和她通气儿,这么顺嘴提出来,倒像有侍奉不周被发回原主的意味。
不过嘛,自己的主子什么人自己还不清楚吗?
“夏栀先起来!”常老夫人也跟着微微一愣,随即拍着迎春的胳膊笑起来,“你这孩子啊,就是实心眼儿,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夏栀是你用惯了的人,老婆子把她叫回来也不趁手了!她的事,咱们往后慢慢议,今儿不谈这个!”
“四娘子快坐下!站老婆子跟前多累……阿檎,”常老夫人转向常频婆,常频婆正拨着六角花几上铜盆里堆放的冰块儿,“多大的人了,四娘子还在这里,祖母一时没顾上,你也不招呼招呼!”
章窈忙堆着笑,乌黑发鬓上金镶珠石累丝升官簪红蓝宝石亮晶晶:“姨娘招呼了好几遍,是要儿好不容易来看老夫人一次,情愿站着多尽一尽心。县主心里肯定是成全要儿的!”
常频婆敕封长平县主,脾气又够爆烈,在上京城出了名的。
可不像贾迎春那般好欺负。
自己来常家大半晌了,厚脸皮蹭了顿饭套近乎,等着贾迎春来了当面上眼药,这一时半会儿竟插不进嘴去。
“累倒是不多累,要儿只走了这一趟,二娘子每每回家里来倒是经常走,难怪是累了一天!”章窈偎在常老夫人膝下,“郡王戍边在外,老夫人住得离宫城这么远到底不便宜……”
常老夫人含着笑,贴身大丫头秋桂摇着缠枝牡丹纹的缂丝团扇,迎春绞着手帕子,都听章窈细说下去。
“昨儿要儿与二娘子陪同我们殿下去宣阳坊柳家吊丧,要儿瞧安吉长公主殿下也是极和善的人……”
迎春着急没修好的手指甲勾毛了绣帕的蚕丝线,章窈这张口胡说的本事,是跟包玉拜师学艺的吗?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到处把话都编得极好听。
“反正常家在宣阳坊也有宅邸,虽不如柳家占了大半个坊,到底御医来往也便宜,莫如老夫人搬到宣阳坊去住,和长公主殿下做个伴!”
常频婆拧起秀眉,杏眼微闪。
“昨儿常家九哥当街拦我们殿下凤驾,截了二娘子说是……”
在常频婆似笑非笑的注视下,章窈舌头有点儿打结,她玩的这些小把戏,好像人家都看破了似的。
看破不说破,章窈一鼓作气:“说是老夫人病重……”
迎春正给常老夫人理着勾到一盆玉石宝石珊瑚堆造的玉堂富贵花枝上的几缕发丝,用从自己头上取下的象牙小发梳梳拢整齐。
“四娘子说让老婆子去跟安吉长公主殿下作伴?”常老夫人往前倾了倾身,笑呵呵道,“老婆子年纪大了,最喜欢你们这样花儿朵儿一样的小娘子凑热闹。长公主殿下严毅,老婆子也吵殿下清净。”
“依我看,为了章四娘子便宜吧?”
常频婆也拿了把绘紫藤的团扇摇着,左颊酒窝一闪,戴在高髻上的金银蝶恋花花树冠里插的金粟流苏钗,颤颤巍巍蹭着鬓边一大簇艳红的鲜芍药,腰间挂的鎏金香球随之摆动。
“对,对!”章窈忙跟上常频婆的节奏下台阶,“是要儿只顾着自己探望老夫人方便,但是忘了这一茬!”
“要儿带了一些薄礼,到了老夫人这里,又是欢喜又是失态,竟忘了呈上来。”
章窈起身喊带来的叫金枝、玉叶的两个丫头。
大小不等的几个雕漆人物纹八角盒、长方盒、小圆盒子、细长盒子在荣锦堂丫头仆妇的帮忙下搬了进来。
最先打开的匣子装的是建州进贡的龙团凤饼。
“这原是我们殿下赏的,借花献佛。”章窈眼波扫过迎春,又有蜜渍荔枝膏、西域葡萄酒、澄碧堂制宣纸十卷、紫毫笔、沉水香饼等。
还有一只浑身雪白异瞳的波斯猫,一只眼睛是琥珀金,另一只眼睛是宝石蓝。
屋子里的人皆是一声惊呼。
竟把常家上下男女老少主子都考虑到了。
难为她周全。
“好孩子,好孩子!”常老夫人连声叫起来,微微站起来又坐下,“你们殿下赏得再多,你也不能把自己家底搬空了!”
“难为你走这一趟……”
近期以及更久远,常家能和章窈扯上关系的,就是常度了。
人家小娘子送了这么大的礼,前几天人家族姑母章良娣又透出结亲的意思。
章窈的意图还需要更明显吗?
“秋桂!”常老夫人张罗开来,“去叫……”
“老夫人,九郎君和崔郎君来了!”屋子外面的小丫头报进来。
“这……”崔颂仪是娇客,没道理把自家小娘子的郎婿拒之门外的道理,常老夫人做了难。她自己就是太原王氏女,知道“五姓七望”这些门阀的礼仪规矩。
常频婆是高嫁,且崔颂仪的十七姑还在常家门里呢,怎么能给这一对儿姑侄难堪?
但章窈在此,见常度已是格外容情,崔颂仪相比而言便是外男了。
“老夫人,崔郎我们往日同着殿下也打过几个照面的,都是熟人了……”
章窈心思活络,常老夫人一个犹疑,她便知道自己才是关窍所在。
常频婆一身浅樱色绣银丝蝶纹轻容纱窄袖衫,透出内衬的雪绢中衣,高贵典雅,玉红色洒金瑞草纹裙子荡开小范围的波澜,已经先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