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飞眼瞥了下常度攥紧手,背后说人还被人听到了。
“是……东宫,先太子之女,曹阳郡主。”莺枝细细和永嘉长公主说着,“郡主指甲缝隙里、衣裙上,有砒霜细末呢。”
怎么可能?曹阳郡主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孤女怎么还卷进来了!
一听到脏水泼到了纪乐和,迎春把背后说永嘉长公主私事的后怕瞬间抛弃了,足下飞快飞快就出了承香殿。
常度急忙赶上来拉住迎春衣袖,她才没能冲进长阁殿庭院里往来繁忙的人群,去看看绣衣卫到底怎么办案的。
“不可能是郡主,郡主怎么会害人性命!”
“你撒手,我要去见殿下……”迎春双眸噙满了泪水。
“撒手!”
要是她手头有利器,一定学常度对待章窈那样,割掉牵制她的衣料。
只要和先太子纪弘相关,迎春便会方寸大乱。如若不是她,如果不是她的出现改变这个世界运行的原本轨迹。
十年前宝玉曾经给过她选择,杀太子,抑或眼睁睁看着太子被杀。
她没有办法选,眼睁睁看着太子死。
噩耗十年如影随形,她的二哥哥几乎每一夜都在她的幻梦里,跳桥而死。
太和十八年七月到八月中,巫蛊之祸为时一个月半,她待在常家的小小庭院里。
可是发生在上京坊市中的征战和逃窜,每一帧的画面都格外清晰。就像传奇集中的离魂故事,她的心魂挣脱形体,把一切亲证。
天下想望的太子,终是众叛亲离,坠落在不为人知的阴沟里。
可是,如果没有她,纪弘至少不会死得这么屈辱与惨烈。
他会是一个平凡伟大的父亲,便是一去不返,郡主一生平安顺遂。
章良娣慈爱温和,纪暄也不会在歧路上一误再误。
“去见九殿下,也要先把事情来龙去脉搞清楚呀!”
常度含笑把迎春拉到院角。
他会不赞成她,但也会协助她看到事情的全貌。
“九殿下知道不是郡主,你跟了你们殿下十年,对你们殿下这点儿信心都没有吗?”
知道多一点,再多一点。
“无非先太子蒙冤,东宫势单力薄,背后之人推郡主出来当挡箭牌罢了。”
“但郡主供认不讳,这就很有意思了……”
常度说了好几句,见迎春没一句捧场的,无奈继续说下去。
“郡主称看不惯柳驸马对永嘉长公主百般羞辱,如此怨偶,快刀斩乱麻才是正理!赵王还赞了句‘这孩子看不出来倒是个豪侠性子,有先太子少年时的品格’。”
这……说得挺有道理。
尤其在赵王纪和玉附和之后,迎春暗道,赵王是肃宗皇帝第九子,今上太和帝见了都得称“九叔”,太子纪弘更是这几个宗室里的老亲王看着长大的。
基本就是为案子定性了。
“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何必生事?遇事不决,且随他去。
脑子里这句话翻卷着嗡嗡闹腾,当年警幻的任务,她“随他去”了。
二哥哥死了。
“算了?本宫是此案受害者,算不算得问过本宫!”
纪灵休刚沐浴完,翠佩给她绞干头发,穿了套齐胸的红白间裙,层叠裙裾飘洒,她跟在常度、迎春后面出来,黑黝黝的长发如瀑,飘来飘去形同鬼魅。
“曹阳做得好啊,她在哪儿,本宫要重重赏她!”
纪灵休疯疯癫癫凑过来,洗净铅华的清水脸懵懂好奇,仿佛初生婴儿探索新世界。
没有脂粉遮盖,纪灵休脸上微红的指痕十分清晰。
爱之深,责之切。帝王盛怒之下,打得挺重的。
“呃……柳都尉,救过来了……”莺枝又随上来,嗫嚅着向纪灵休回报最新消息。
“哦,祸害遗千年,应当的。”
纪灵休拍了拍手,长裙逶迤,素面朝天,举手投足般般入画,围在长阁殿庭心的众人垂首自动让出一条路。
“监察御史曾无畏领着几个台谏官跪在承天门伏阙上书,请求圣上将九公主下降淄青,并弹劾九公主陷害先太子之女……”
“不是?消息怎么传出去的?圣上不是都封锁宫门了?”
“就是!这本章也写得太快了,怕不是提前就准备好的?严查!一定要严查,我看就从这个曾无畏查起!”
“涉及朝廷命官,那就不是九公主能查办得了的了……”
长阁殿院子里在纪灵休经过后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随着一句由远及近的“圣上口谕”统统噤声。
一个个霜打的茄子匍匐在地,等待关于他们的宣判。
“圣上口谕——”
包玉领着几个小内官趋步进殿,众人拎着衣袍参拜,山呼万岁。
“驸马都尉柳奉瑄经御医救治业已苏醒,宫门解禁,配合调查诸人可自行散去!”
声势浩大,却差不多宣了句废话。曾无畏都在承天门参纪绿沉徇私枉法了,不解禁还能怎么?包玉把拂尘往肩上一搭,抄着手神气十足。
曹阳郡主纪乐和跪在长阁殿明间,一眼即可望见。
丁香紫长裙淡雅,她挺着背脊,纤柔易折,眉黛轻愁,樱桃唇唇线明朗,偏偏多一句的话再不肯说。
院子里的宗室世族子弟或自愿或在包玉沉沉目光威压下散去,包玉转回殿中端着招牌式满面开花的笑向纪绿沉、纪灵休、迎春、常度等人一个一个呵腰问候。
“九殿下查案辛苦了,圣上的意思,就到这里了。”包玉手指画着圈圈笑呵呵让纪绿沉意会。
查案查这种地步,连十年来置身事外的先太子妃嫔子女也搅和进来。
柳奉瑄被投毒的消息也不知怎么传出去的,其母——今上长姊安吉长公主闻讯火速进宫现下正拉着太和帝在其人榻前哭诉。
章良娣在纪暄病榻前守着,同在长生殿偏殿,赶上了安吉长公主撒泼。章良娣赔礼道歉应对无力,把纪乐和的生母昭训容仙从东宫传唤到长生殿,一起给安吉长公主母子赔礼道歉。
“安吉长公主那个得理不饶人哟!陛下往日还让这位长姊三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