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差些把嘴唇咬破,谷雨、白露也忍得厉害,一个花枝乱颤,一个捂着对方的嘴随对方的动作颤成一团。
她们一致纳罕:殿下是怎么能忍住不笑场的?怪哉!
常度把迎春送到扶翊公主府,看着她从西角门进去,直到她不再回望方驰马而去。
迎春知道他目送,只管安心地过一重重门,回她的承香殿。
谷雨说去厨房催膳,白露内急,两个丫头一时间都散开了。离她院子不过十来丈的距离,可巧就出了岔子。
不知哪个阴暗角落里,突如其来的一双眼睛死盯着她。
庭院深深,穿堂风微凉,透过衣料,迎春肌肤表层起了鸡皮疙瘩。
在她加快脚步之先,一个从亿万年寒冰水中舀取的声音连同其人翩翩身姿一并落在迎春身后。
“姑姑这一天都哪里去了?玩得开心吗?怎么也不让要儿跟着?”
因为稍微走快,羸弱少年的轻喘也擦在迎春耳际。
迎春攥紧手心,双手揪着手帕,带着浑身一阵颤栗。
她脑子空白一瞬,这迟疑便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少年顷刻扼紧她的脖颈摩挲着,又委屈,又阴森。
“颜淏初呢?姑姑和他有什么事……不可告人?”
“姑姑,阿暄和你,才是一家人啊……十年前同在母亲膝下,一处吃一处睡,咱们那样子好……阿暄长阿绿短,后来你开府建牙,宫中偶见,待阿暄如旧。”
“可阿暄觉得,姑姑没有开始那么亲近了。”
“姑姑做公主做得好生得意,威风八面,阿暄,阿暄为你……却弄出一身的病来……”
纪暄音色不似往日柔弱乖巧,冰冷滑腻,好像糊了一把令人嫌恶的鼻涕在她身上。
弄出一身病的话,迎春看过青埂峰石头上镌刻的文字,自然对宝玉和林妹妹一段情缘滚瓜烂熟。
迎春一动不动,最初的恐惧消退,她慢慢提起手肘,估量撞击纪暄身上的哪个位置既能顺利脱身又可以把伤害降到最低。
毕竟皇孙纪暄是二哥哥遗孤,又天生心疾。
就是说……迎春无力吐槽,这个时空人物事件虽然从原话本脱模而出,但具体走向早已是大改特改。纪暄多了个身体羸弱的设定,就不能把他对纪绿沉的执念也改了吗?
《春风桃花》里皇长孙兼新帝纪暄痴恋女主纪绿沉,尚情有可原,他们本就一起长大且纪绿沉是护佑的角色。
这种秘事她知道是一回事,听着纪暄亲口认证又是另一回事。
好比宝玉“诉肺腑”,五雷轰顶,魂飞魄散,迎春的反应和林黛玉、袭人一般无二。
她们或是震动,而她更多惊惧。
眼下情况,纪暄迟早发现他自己认错人,知晓秘密的她又当如何全身而退?
“姑姑,你不要离开阿暄好不好?”
“姑姑,让要儿替阿暄守着你,你不要赶她走好不好?”
纪暄一腔委屈,近乎哭泣,手指扶起迎春下颌的一刹,他装腔作势的脆弱和破碎登时停滞。
他全身力气都凝聚于掐紧迎春脖子的手掌,喘息加剧,拖着她的身躯抵在墙壁上借力,要杀人灭口。
纪暄无比懊悔,两个人一个纤瘦笔直,一个合中身材,他怎么就搞错了呢?
还把一颗热烈滚烫的心捧出来!
兴许他的思念太满了,他竭力压抑,反而膨胀更甚。看到有女子进了公主府,气质风度端凝,理所当然认定是纪绿沉,便喷薄而出。
其实,若只论容貌,乍看去她们很像的,只迎春眉心一粒胭脂记夺人心魂。再细看,就能发觉五官诸处细节的差别。
上京世家勋贵,没有先见过扶翊公主纪绿沉的,见迎春,总会把她当作公主。
因为迎春的容貌,和今上太和帝幼妹安靖长公主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
“公……公主殿下!”
迎春被纪暄掐得声音低哑,满眼泪花,她忽然眼珠转向大门,眼里迸发出光芒,如遇救星。
纪暄扼住迎春脖颈的双手一松,以为虐杀被纪绿沉逮个正着,急速喘息憋着的一口气泄了,瘫坐在地。
迎春脑袋贴地一沉,一息之间滑出纪暄魔掌范围,连滚带爬往承香殿院子奔去。
常度回去了,纪绿沉尚不知何时回府且还陷在被衡山王“调戏”的麻烦里,她都靠不上。
四目相对时纪暄眼睛里的杀意赤裸裸,狠毒冰冷,与往昔病弱少年判若两人。
在她不能喊人把事情闹大的前提下,尽快回自己院中方是上策。
十年前太子纪弘卷入巫蛊含冤而死,东宫一脉没落。纪暄来找纪绿沉不可能大张旗鼓,再有帮手,也不至于当着承香殿一院子的奴仆把她杀了。
她逃得惊慌,纪暄哭声凄怆,趴在地上捶胸,竟然还演上了。
“贾氏还我爹爹命来!”
“贾家的案子是姜齐办的,要不是窝藏你……我爹爹怎会被姜齐那个畜生记恨!”
你这话就不对了,先太子妃贾映蓝要不是嫁给二哥哥,怎会落个身死族灭的惨局?
本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相煎何太急啊?
按着朱红门扉惊魂未定,迎春扭头一霎看见大门处纪绿沉宝髻玲珑,霜白衣裙当风出水,与在灯笼摊前的装扮全然不同,恍若天神临世。
真——救苦救难。
“二娘子!”
谷雨提着的朱漆梅花式食盒“啪”的掉在地上,白露解决了三急之一从承香殿内院三步并作两步过来,忙忙撑住迎春摇摇欲坠的身子。
“怎么回事?”扶着纪绿沉手臂的侍女顾盼肃声。
“殿下……公主殿下……”哭得花容失色抽抽噎噎的公主府伴读章窈从回廊里窜出来,扑倒在纪暄脚下,脑海中自动补充出一场大戏,粉墨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