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棋眼神冷漠,看的南枝郡主心里凉了半截。
“你我今日不过才是见的第三面,而我和水仙相识三年有余,你凭什么跟水仙比。我没有接水仙回陆府,是因为我还没有成亲,等我们成亲了,水仙就会以妾室的身份进府。我今天好心想让你们见一面,没想到南枝郡主心胸狭窄,容不下水仙。”
南枝郡主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她豆大的眼泪直掉:“你都想着要纳妾了?陆观棋,你让妓女进门,陆相不可能同意,你死了这条心吧。”
“郡主多虑了,我爹不在乎我纳谁为妾。”陆观棋勾起半分讥诮弧度道:“我今坦诚相待,如果郡主接受不了,这门亲事可以作罢。”
“原以为陆大人是霁月光风,不想私下竟如此不堪,我们的亲事从今天起,不作数!”南枝郡主说完,转身跑着离开,守在门口的范驰海得到陆观棋的眼神示意,跟了上去。
等南枝郡主离开,陆观棋后撤一步,对水仙恭敬的行礼,“有劳姑娘。”
水仙抓起罗汉床上的一件外衫披上,道:“大人客气。”
范驰海把南枝郡主送回昭义侯,看着她进去才驾车离开。
只是他没有回陆府,而是把马车停在一条小巷子里,一个人下车。
一夜之间气温骤降,宋清荷让雪莹拿了一床厚实的褥子和被,想托陆观棋给裴亭云送去。
陆观棋换上官服,刚走到门口就瞧见了宋清荷和雪莹一前一后的过来。
“大嫂。”陆观棋快步上前。
宋清荷道:“天寒,我想给兄长送床被褥,观棋可否行个方便?”
陆观棋满眼都是宋清荷,点点头:“好,回头我差人送进去。”
“案子什么时候会有结果?”
“最晚月底。”
“我能去看看兄长么?”
陆观棋略显犹疑,但还是答应下:“裴少爷在大理寺的牢房,可能要委屈你深夜随我过去。”
“无妨,只要能见到兄长,怎么样都可以。”
陆观棋眸子里写满不放心:“这两天成业没有找你吧?”
宋清荷微微侧头,吩咐雪莹先把被褥送到韶光苑的正厅里。
然后才回答陆观棋的问题:“没有,他……他不是喜欢我,他只是看中了裴家的家产。如果有一天兆松故去,他可以通过娶寡嫂继而夺得裴家家产。”
陆观棋剑眉微蹙,警觉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宋清荷长叹一口气:“我和兆松在渡州的时候,有一天随外公出城拜佛,在山道上突遇劫匪,我们的马车被劫,幸好慎行路过救下我们。当时劫车贼中的一人被慎行抓到,那人说是受陆成业指使,要兆松的命。”
陆成业要除了陆兆松,陆观棋虽然很震惊,可仔细想来,早就有迹可循。
把宋清荷遇袭和被绑架告诉给还是孩童心智的陆兆松,这分明就是藏了祸心。
“劫车贼呢?”陆观棋追问。
“兆松素来仁厚,终究下不了狠手,把那人放了。”宋清荷黛眉似笼着三春薄雾,语气里满是无奈。“所以你不用担心陆成业会对我如何,现在裴府风雨飘摇,他盯上了南枝郡主,不会把心思放在我这儿了。”
宋清荷继续道:“我实在不明白,已经这样了,兆松为何还要偏袒。我和他说早些告诉爹娘,让爹娘管教成业,兆松偏不听。”
陆观棋漠然开口:“无妨,自有人替陆家教训他。”
话音刚落,就有小厮小跑着过来:“二少爷,老爷请您去趟锦绣斋,三少爷被歹徒袭击了!”
宋清荷抬眸看向陆观棋,陆观棋很淡然,“你去告诉老爷,皇上宣我进宫面圣,等我回来再去锦绣斋。”
小厮闻言,忙不迭拱手作揖,折身一溜小跑着去了。
宋清荷看着陆观棋,观察他的神情,问:“估计是想让你抓歹徒,你不去看看么?”
“眼下委实分不得身,等我回来再说吧。”陆观棋嘴角漾开三分温和,眼里却凝着七分深潭寒水。“既是胞弟,自然该多些关怀。天气寒凉,大嫂先回去吧,等我安排好了时间我再去找你。”
血霞染红皇宫大殿的飞檐,陆观棋在公公的引路下经过玄色盘龙柱,踩着青铜兽首的影子,来到澄心殿。
“万岁爷,陆大人到了。”公公名叫王怀力,三十多岁,在兴懿皇帝幼时就已经身前服侍了,是宫里的老人儿。
兴懿皇帝放下折子,站起身,神采飞扬,道:“观棋,王怀力,观棋晚上和朕一同用膳,你去御膳房准备一下,观棋最喜欢松鼠鳜鱼,一定要有。”
“奴才这就去。万岁爷,要小米粥么。”王怀力嘴角保持着微笑。
“要百合银耳小米粥,养胃。”
“好,奴才告退。”
澄心殿里,只剩他们二人。
兴懿皇帝负手而立道:“这次查处李浅,观棋你居功至伟。李浅在崇北经营二十年,玩得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些年他谎报灾慌,不仅骗取朝廷的赈灾粮和减免赋税,实则照常征收,私吞赈款。还虚报工料,修筑城墙时夸大用料用量,侵吞工程款,授意手下克扣劳役工钱,甚至强迫无偿。等城墙修筑好厚,他再查办替他作恶的手下,银子和民心他都得了。他修这掺虚料的城墙,分明是在坑害我大全百姓。”
陆观棋:“李浅在崇北的威望很高,很多百姓都不相信他会做出此等恶事。臣想,是不是可以在崇北对李浅处刑,以便向大家揭露真相。”
“嗯,可以。等在京城审完,侯府的财产尽数充公后,把刑场设在崇北。”兴懿皇帝道。“至于李家家眷,朕听说李多与谢书觉暗结珠胎?”
“是,大夫说已经两个月了。也是因为偶然截获李多给谢书觉的书信,臣才能抓住这一点,攻心为上,这件事对李浅的冲击太大,所以很多证据他连狡辩都不曾。”陆观棋回道。
兴懿皇帝转动拇指上的扳指,道:“祖宗法度不能坏,安排人给孩子拿掉,李多是李浅的女儿,必须死。”
陆观棋应下:“臣遵旨。”
澄心殿外檐角铜铃叮当,兴懿皇帝踱步到澄心殿的大门处,背对着陆观棋,凝望天际流云翻滚如浪,“李浅和废太子不是一条心,朕本不想动他,可他既然犯了法,那就只能与废太子党羽一个下场。今日若留下他们的血脉,明日宫墙内外便多几支噬魂夺魄的利箭。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兴懿皇帝语声骤沉,回身看着陆观棋,道:“你大嫂娘家也牵扯贩粮通敌案?”
“是,谢书觉胁迫裴亭云通过裴家车队走运粮食,裴亭云已经全部招供,至于裴家的刑罚要等三司会审。”陆观棋回道。
“他若是真的受谢书觉胁迫,看在你的面子上,朕会让三司从轻处罚。”兴懿皇帝走到陆观棋身旁,伸手拍了拍他。
陆观棋颔首:“多谢皇上开恩。”
陆府。
宋清荷回到雎尔斋,在书房找到正在看书的陆兆松。
“听说陆成业遇袭,你怎么没去看看?”宋清荷解开披风的绳扣,搭放在椅背上。
陆兆松捧着书,眼睛没有离开片刻,道:“娘差人来告诉了,我等等再去。”
宋清荷坐到靠墙的椅子上,道:“再过一盏茶的功夫,咱俩一起去,我想看看他伤成什么样了。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终究是现世报了。”
陆兆松长叹如松风过隙,将书卷反扣在檀木案头。指节摩挲着书脊云纹:“这段日子,我总在回忆我们小时候的时光。如今成业眉宇间的阴鸷之气,令人伤心又痛心。”
宋清荷冷冷清音响起:“随陆进罢了,年岁渐长,豺狼之心愈显。甚至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连兄弟手足都要杀。”
锦绣斋。
陆成业因为背后和肩头被人砍了两刀,整个人只能趴在床上,大夫为他处理好伤口,拎着药箱走到外间。
陆进和陆夫人等在那里,翡翠站在一丈之外。
“大夫,小儿怎么样了?”
大夫边整理药箱,从中挑出几瓶药瓶,边道:“肩膀上的伤已经见骨,以后好了也会留下下雨阴天疼痛的毛病,背脊上的创口倒无大碍,只是切记俯卧静养。”
大夫提笔在宣纸上列出几味药,末了悬腕一收:“老夫开了两个方子,这张是活血镇痛的方子,这张则是收着生肌补血的汤剂。寅卯戌三时各煎一道,务必按时服用。”
陆夫人心疼儿子,直掉眼泪:“总趴着太辛苦,我们给多铺几床软被,让他躺着成么?”
大夫想了想:“和趴着换着来吧。”
“好,我们知道了,谢谢大夫,管家,给大夫拿诊金。”陆进吩咐道。
管家上前一步,做出请的姿势,带着大夫出门。
陆夫人边哭边道:“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光天化日之下,连丞相家的公子都敢伤。老爷,我们报官吧。”
陆进却不肯,“让人知道我陆进的儿子被人当街砍伤,势必会引来无端非议,我打算让观棋暗中调查。”
“他能好好查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自己的面子。”陆夫人气的胸口起起伏伏。
“观棋是我的儿子,我相信他。还有,他也是你名义上的儿子,陆家主母的胸襟,莫非还不如大街上卖豆腐的妇人?!”陆进拔高嗓门,只盯着结发二十载的陆夫人。
翡翠上前劝架:“老爷您消消气,三少爷还在里面躺着呢,您这么大声音,会让三少爷担心爹娘不和,还怎么好好养伤呀,就当为了三少爷,别生气啦。”
陆夫人的气有了撒的地方,她指着翡翠怒骂:“有你什么事儿?轮得着你来劝。”
陆进厉声斥责道:“胡子凡!”
“你为了一个妾,直呼我大名?”陆夫人瞪着眼珠子,眼尾满是血丝。
斓嬷嬷泪珠子直掉,生怕再上演一次陆夫人被‘软禁’在佛堂的事,“夫人,老爷让二少爷调查,二少爷肯定不会辜负老爷。”
这时陆兆松和宋清荷从外面进来,两人先是和陆进陆夫人请安,随即便察觉出气氛不对。
“爹,娘,你们……”陆兆松看看陆进,又看向陆夫人。
陆夫人侧过头去,哽咽着道:“没事儿。娘是心疼你弟弟,大夫说肩膀上的那刀都见着骨头了,以后会落下疼痛的毛病。”
陆进液收敛了怒气,语调柔和许多:“成业在里面,你去看看他吧。”
“哎。”陆兆松陆兆松垂首应声,推开内室的门走进去。
宋清荷因为身为长嫂,不方便进小叔子只着里衣的屋子,便留了在外面。
她假装关切,问:“爹,娘,到底怎么回事呀?成业怎么被人伤成这样?知道是谁么?”
陆进负手而立,嘴角微沉,道:“早上成业说要去铺子看看,车夫说他们途径华富街时,马车拐进背巷,忽然前后各出现两个持刀的黑衣男人,他们将成业堵在中间,不由分说上来就是砍。成业虽然习武,可是那四人武功高强,在成业之上,很快就占得上风,出手伤了成业。”他右掌猝然握成拳,白玉扳指泛着冷芒。
宋清荷疑惑的问道:“那车夫有受伤么?”
“没有。”
“那就是冲着成业来的。”宋清荷若有所思道:“那得问问成业,有没有什么仇人,从这里找,应该能找出真凶。”
陆进回道:“我已经让下人去找观棋了,此事不方便报官,让观棋查更好。”
宋清荷眉头微蹙,迟疑着说道:“可是……成业和观棋的关系,让观棋去查,好么?”
陆夫人一听有人站在自己这边,更有底气:“老爷,这事儿连忘宜都能看清楚。府里谁不知道陆观棋和我们这支关系一般,甚至他还特地告诉兆松,忘宜在菩提寺遇袭的事,你就说他安了什么心。”
陆进沉默不语。
宋清荷提议道:“爹,娘,儿媳倒有一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