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花的答案
界域的裂隙在脚下闭合时，同光靴底还沾着上一界域的星尘。他站在一片灰蒙的平原上，风卷着细碎的沙粒打在脸上，带着陌生的凉——这里没有他熟悉的鎏金天幕，也没有会唱歌的晶簇草，连空气里都飘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像被随用无形的屏障罩住了整片天地。
他抬手按了按胸口的布囊，里面装着祖父临终前交给他的花籽，一捧是米白色的同心花籽，颗粒圆润得像凝结的月光；另一捧是深褐色的破界花籽，表面带着细碎的纹路，摸起来有些硌手。“去看看外面的界域吧，”祖父当时躺在藤椅上，声音轻得像要融进风里，“记住，真正的连接从来不是让别人变成你，而是让不同的光，能照在同一片地方。”
那时同光还不懂，直到他穿过三十七个界域，见过用歌声交流的羽族，见过在深海里筑城的鲛族，也见过把文字刻在岩石上、拒绝一切外来者的石族。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种下花籽，可大多时候，种子要么在陌生的土壤里腐烂，要么刚冒出芽就被当地人拔起——他们怕这外来的植物会破坏自己的家园，更怕种下种子的人，会带来未知的危险。
就像现在，他刚蹲下身，指尖还没碰到地面，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同光回头，看见不远处的土坡后，露出了几双眼睛，有孩子的，也有成年人的。他们穿着用粗麻布缝成的衣服，颜色和这片灰蒙的平原差不多，脸上沾着尘土，眼神里满是警惕，像一群受惊的小兽，既好奇又不敢靠近。
“你是谁？”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他从土坡后走出来，手里握着一根木棍，木棍的顶端被磨得很尖。随着他的动作，更多人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有老人，有妇女，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他们慢慢围成一个圈，把同光围在中间，却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同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温和些：“我叫同光，从别的界域来。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在这里种些花。”他说着，从布囊里取出一粒同心花籽，举在手心。那粒米白色的种子在灰蒙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一颗小小的珍珠。
可围过来的人却没有放松警惕，那个握木棍的男人皱紧了眉头：“花？我们这里不需要花。外来的东西，都会带来麻烦。”他的话刚说完，旁边一个老太太就拉了拉身边孩子的手，低声说：“别靠近他，以前也有外来人来过，他们带来的东西，让我们的土地荒了好几天。”
同光的心沉了沉。他知道，每个界域都有自己的规矩，也都有过被外来者伤害的经历，所以他们才会对陌生人如此防备。他没有辩解，只是蹲下身，轻轻拨开脚边的碎石，把那粒同心花籽放进挖好的小坑里，然后用双手捧起一些土，小心翼翼地盖在种子上。
“我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同光一边埋土，一边轻声说，“这些花不会伤害土地，它们只是想在这里生长。如果你们不喜欢，等它们长出来，我再把它们移走就好。”他又取出一粒破界花籽，种在同心花籽旁边，两粒种子相隔不过半尺，像两个小小的伙伴，在陌生的土壤里安了家。
围在旁边的人没有说话，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同光的动作，眼神里的警惕没有减少，但多了几分好奇。那个握木棍的男人没有再说话，只是把木棍放了下来，双手抱在胸前，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防备。
同光种完花籽，从水壶里倒出一点水，轻轻浇在土壤上。水渗进土里，留下一圈淡淡的湿痕。他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对围过来的人说：“我就住在那边的山洞里，不会过来打扰你们。如果这些花有什么不对劲，你们随时可以告诉我。”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低矮的山洞，那是他刚才找到的临时住处，洞口长满了干枯的杂草，看起来很久没有人去过了。
说完，同光就转身走向山洞，没有再回头。他知道，信任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建立的，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那些花籽能在这片土地上扎根，也等待这些人能慢慢放下警惕。
接下来的几天，同光每天都会去看看种下的花籽，浇点水，松松土。围过来的人渐渐多了些，有时是几个孩子，躲在远处偷偷看他；有时是那个握木棍的男人，站在土坡上，默默地看着他的动作。同光从不主动和他们说话，只是每次看到他们，都会笑一笑，然后继续打理自己的花。
第五天清晨，同光刚走到种着花籽的地方，就愣住了。只见昨天还平坦的土壤上，冒出了两株小小的嫩芽——同心花的芽是浅绿色的，像两片小小的翡翠；破界花的芽是深绿色的，边缘带着一点淡淡的紫色，看起来格外特别。两株嫩芽紧紧挨着，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像是在向这个陌生的世界打招呼。
“发芽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同光回头，看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站在不远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两株嫩芽。她身边还站着两个小男孩，也好奇地伸着脖子，想看得更清楚些。
同光笑了笑，对小女孩说：“是啊，它们发芽了。你想过来看看吗？”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土坡——那个握木棍的男人正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她。小女孩咬了咬嘴唇，慢慢向同光走过来，走到离嫩芽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摸摸那片浅绿色的叶子，又怕会伤害到它。
“没关系，轻轻碰一下就好。”同光轻声说。
小女孩点点头，指尖轻轻碰到了同心花的叶子。就在她的指尖碰到叶子的瞬间，奇迹发生了——那株同心花突然快速生长起来，茎秆变得越来越高，叶子也越来越多，很快就长出了一个小小的花苞。花苞慢慢绽放，露出了里面的花瓣——那花瓣不是通光熟悉的白色，而是一种淡淡的粉色，像天边的晚霞，又像小女孩脸上的红晕。
“哇！”小女孩惊呼出声，眼睛瞪得圆圆的，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旁边的两个小男孩也跑了过来，围着那朵粉色的花，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脸上满是惊喜。
土坡上的男人也走了过来，他看着那朵粉色的花，又看了看小女孩，眼神里的警惕渐渐淡了些。这时，更多人围了过来，有老人，有妇女，他们看着那朵突然绽放的花，脸上满是惊讶——在他们的界域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花，更没有见过一朵花能在瞬间绽放。
同光也愣住了，他种了这么多次同心花，还是第一次看到它开出粉色的花。他想起祖父说过的话：“同心花会感知周围人的心意，开出最贴合他们的颜色。”原来，这朵花是因为小女孩的触碰，才开出了属于这个界域的颜色吗？
就在这时，旁边的破界花也有了动静。它的茎秆快速生长，很快就超过了同心花，长出了一个小小的花苞。花苞绽放时，开出的是一种淡淡的蓝色，像这片界域里难得一见的天空，纯净又明亮。更奇怪的是，破界花的花瓣上，竟然隐约映出了周围人的样子——有小女孩的笑脸，有男人的沉思，还有老人的皱纹，像一幅流动的画。
“这……这是怎么回事？”那个老太太走到花前，伸出手，想摸摸破界花的花瓣，又有些犹豫。
同光轻声解释：“这是破界花，它能映出周围人的样子，也能感知到不同界域的气息。它在这里开花，说明你们的界域，和其他界域是可以连接起来的。”
老太太还是有些疑惑：“连接？可是以前的外来人，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不是所有外来人都是坏人，就像不是所有的花都会伤害土地一样。”同光说，“我走过很多界域，见过很多不一样的人，他们有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语言，不同的习惯，但他们都和你们一样，想守护自己的家园，想让自己的亲人过得更好。融合不是让你们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而是让你们可以互相了解，互相帮助，让不同的生活方式，都能在这片天地里好好生长。”
他指着那两朵花，继续说：“你们看，同心花因为小女孩的触碰，开出了粉色的花；破界花因为你们的注视，开出了蓝色的花。它们没有变成一样的颜色，却都在这片土地上绽放得很好。这就是融合啊——让不同的颜色，开在同一株花上；让不同的人，住在同一片天地里。”
围在旁边的人沉默了，他们看着那两朵花，又看了看彼此，眼神里的警惕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期待。那个握木棍的男人走到同光身边，伸出手：“我叫石垣，是这个部落的首领。以前，我们因为害怕，赶走了所有外来人，也错过了很多东西。现在，我想相信你一次。”
同光握住石垣的手，他的手很粗糙，掌心有很多老茧，却很有力。“谢谢你，石垣。”同光说，“我会把更多的花籽种在这里，也会把你们的故事，告诉其他界域的人。我相信，总有一天，所有的界域都会连接起来，像这些花一样，在同一片天空下，绽放出不一样的颜色。”
石垣点点头，转身对部落的人说：“大家一起帮忙，把这片土地整理一下，让更多的花在这里生长。”
人们欢呼起来，孩子们跑去找工具，老人和妇女们则开始清理周围的碎石和杂草。同光从布囊里取出所有的花籽，分给大家，教他们怎么播种，怎么浇水。阳光渐渐升了起来，照在这片灰蒙的平原上，也照在人们的脸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像那两朵刚绽放的花一样，充满了希望。
同光看着忙碌的人们，又看了看那两朵花，突然明白了祖父的话。融合不是一种结果，而是一个过程，是让不同的人，不同的文化，不同的界域，慢慢靠近，互相理解，最终找到属于彼此的相处方式。就像这些花籽，在陌生的土壤里扎根，在人们的期待中绽放，开出属于这个界域的颜色，也开出属于所有界域的希望。
风又吹了过来，带着花的清香，也带着人们的笑声。同光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未来还有很多路要走，还有很多界域要去，还有很多花要种。但他相信，只要有一颗愿意连接的心，只要有一朵愿意绽放的花，总有一天，所有的界域都会变成一个大家庭，像这些同心花和破界花一样，在同一片天地里，开出最绚烂的颜色。
傍晚的时候，第一批花籽已经种好了，整整一片土地，都播下了希望的种子。人们围坐在火堆旁，吃着简单的食物，听同光讲他走过的界域，讲羽族的歌声，讲鲛族的城堡，讲石族的岩石文字。孩子们听得入了迷，眼睛里满是向往，老人们则不时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石垣递给同光一碗水，说：“谢谢你，同光。以前，我们总觉得自己的界域是最好的，也最怕别人来打扰。现在我才知道，外面的世界这么大，有这么多不一样的人和事。如果不是你，不是这些花，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
同光接过水，喝了一口，说：“其实，我也要谢谢你们。是你们让我明白，融合不是单方面的付出，而是双向的理解。这些花能在这里绽放，不仅仅是因为我的播种，更是因为你们愿意放下警惕，愿意给它们一个生长的机会。”
夜深了，人们渐渐散去，回到自己的帐篷里休息。同光坐在火堆旁，看着不远处种满花籽的土地，心里充满了平静。他想起祖父临终前的笑容，想起那些在不同界域里遇到的人，想起今天在这里看到的一切，突然觉得，所有的奔波和辛苦都是值得的。
他从布囊里取出最后一粒花籽，这是祖父留给他的最后一粒同心花籽，他一直舍不得种。同光走到那两朵已经绽放的花旁边，把这粒种子种了下去，轻轻浇上一点水。“祖父，”同光轻声说，“我找到答案了，花的答案，也是融合的答案。我会带着这个答案，继续走下去，让更多的界域，更多的人，都能看到这些花，都能明白这个道理。”
月光升了起来，照在这片土地上，也照在那粒刚种下的花籽上。同光知道，明天，这里会有更多的嫩芽破土而出，后天，会有更多的花绽放。而他，也会带着这份希望，继续他的旅程，去寻找更多的界域，去种下更多的花，去传递更多的理解和爱。
因为他相信，每一朵花的绽放，都是一次连接的开始；每一次连接，都是一次融合的进步。而最终，所有的界域，所有的人，都会像这些花一样，在同一片天空下，绽放出属于自己的颜色，也共同编织出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第二天清晨，同光被一阵欢呼声吵醒。他走出山洞，看见昨天种下的花籽，已经冒出了大片的嫩芽，浅绿色的，深绿色的，带着紫色边缘的，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片土地，像一片绿色的海洋。而那两朵最先绽放的花，已经开得更大了，粉色的同心花和蓝色的破界花紧紧挨着，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像在向他招手。
孩子们围着那片嫩芽，兴奋地讨论着，老人们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石垣走到同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它们都发芽了。这是我们界域里，最热闹的一天。”
同光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这不仅仅是花的发芽，更是希望的发芽，是连接的发芽。他看着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看着身边充满希望的人们，突然觉得，这个界域的颜色，已经不再是灰蒙的了，而是像那些花一样，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色彩，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可能。
他从布囊里取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他走过的所有界域，每个界域都用不同的颜色标记着。同光在这个界域的位置，画上了一朵粉色的同心花和一朵蓝色的破界花，然后把纸折好，放进布囊里。“下一个界域，我会带着你们的故事去，”同光对石垣说，“也会把那里的故事带回来。”
石垣点点头：“我们等你回来，等你回来的时候，这里的花，应该已经开遍整片平原了。”
同光笑了笑，转身向界域的裂隙走去。他知道，新的旅程又要开始了，但他不再孤单，因为他的布囊里，装着花籽，装着故事，装着希望，也装着来自这个界域的祝福。他相信，无论走到哪个界域，无论遇到多少困难，只要有这些花籽，有这份希望，他就能找到属于那个界域的“花的答案”，就能让更多的界域，连接起来，融合起来，像这些花一样，在同一片天空下，绽放出最绚烂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