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母佩踪迹
夜凉如水，泼洒在魔域连绵的黑脊山脉上。
洛尘蜷缩在临时搭建的隐蔽山洞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温润的子佩。玉佩边缘因常年佩戴而泛着柔和的光泽，可每当他凝神细察，总能在玉质深处看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像条细小的蛇，正贪婪地啃噬着玉佩原本纯粹的灵力。
“还有三个时辰，便是魔族卫兵换岗的间隙。”烈风低沉的嗓音在洞内响起，他正用一根削尖的黑木枝在地上勾勒黑风谷的地形，“祭坛在谷心的陷落盆地里，四周有三重哨卡，最外围是巡逻队，中间是固定岗哨，核心区只有祭坛入口那队卫兵。”他顿了顿，黑木枝重重戳在盆地中心，“这里，就是废弃祭坛的位置。”
墨渊坐在洞口，宽大的黑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望着远处黑风谷方向偶尔闪过的幽绿鬼火，声音清冷如冰：“魔族首领近日常驻祭坛，按我们这些天的观察，他每日子时会离开祭坛返回主营地，这半个时辰是最佳时机。”
洛尘抬起头，眸中映着洞壁上跳动的篝火，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焦灼：“母佩……真的在他手里？”
这已经是他们潜入魔域的第三个月。
三个月前，洛尘在兄长洛魇残留的灵识碎片中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当年导致洛魇被魔气侵染的罪魁祸首，那枚能引动人心底欲望的母佩，一直被魔族首领随身携带。而近半年来，首领频繁出入黑风谷的废弃祭坛，似乎在进行某种与墓佩相关的仪式。
为了找到解救兄长的方法，洛尘带着子佩，联合对魔域地形了如指掌的烈风，以及擅长幻术与隐匿的墨渊，冒着被魔气侵蚀的风险潜入了这片终年不见天日的土地。
“不会错。”烈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曾是魔族的叛徒，对首领的习惯了如指掌，“那老东西对母佩痴迷到了病态的地步，就连睡觉时都要放在枕边。若不是最近祭坛的仪式到了关键阶段，他绝不会把母佩留在那里。”
墨渊忽然转过头，目光落在洛尘腰间的子佩上：“子佩与母佩本是同源，靠近时会产生共鸣。待会儿潜入时，让子佩在前引路，能避开祭坛周围的魔气陷阱。”
洛尘轻轻点头，将子佩解下握在掌心。玉佩传来一阵微弱的震颤，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
子时将至，黑风谷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着沙砾呼啸而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有无数冤魂在谷中徘徊。
三人借着嶙峋怪石的掩护，像三道鬼魅般穿梭在黑风谷外围。烈风在前开路，他对巡逻队的路线了如指掌，总能在卫兵转过拐角的前一刻，带着两人隐入更深的阴影里。墨渊则在身后布下一层薄薄的幻术结界，让他们的气息与周围的魔气融为一体，即便有嗅觉灵敏的魔族猎犬经过，也只会茫然地嗅嗅空气，便被卫兵呵斥着带走。
洛尘紧随其后，掌心的子佩震颤得越来越明显，甚至开始散发出淡淡的白光，像是在指引方向。他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在前方涌动，那气息与子佩同源，却又带着浓郁的暴戾与贪婪，正是母佩的气息。
“快到了。”烈风压低声音，指着前方一处被黑雾笼罩的盆地，“穿过那片荆棘丛，就是祭坛入口。”
盆地边缘的荆棘与寻常植物不同，枝蔓上长满了暗紫色的倒刺，刺尖滴落着粘稠的毒液，落地时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墨渊指尖微动，一道透明的灵力屏障将三人笼罩，那些毒刺触碰到屏障，立刻化为黑色的汁液流淌下来。
穿过荆棘丛，一座残破的祭坛赫然出现在眼前。
祭坛由巨大的黑色岩石堆砌而成，高约十丈，底部是一个不规则的八角形基座，基座上布满了暗红色的刻痕，细看之下，竟全是扭曲挣扎的人形图案，仿佛是用无数生灵的鲜血浇筑而成。基座上方是三级台阶，每一级台阶都长着半人高的黑色藤蔓，藤蔓上开着惨白的花朵，花蕊中跳动着幽绿的火焰。
祭坛顶端的石台上，静静躺着一枚通体漆黑的玉佩。
那玉佩与洛尘手中的子佩形状一模一样，只是色泽截然相反。它悬浮在石台上方寸许之处，表面萦绕着浓郁的黑气，黑气中隐约有无数细小的人脸在沉浮、哀嚎，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
“那就是母佩。”烈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往事，“小心，它能感知到活人的气息，尤其是……心怀执念之人。”
洛尘的心跳骤然加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靠近祭坛开始，手中的子佩就变得滚烫，与石台上的母佩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从躯体中剥离，投入那片翻滚的黑气之中。
“稳住心神。”墨渊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母佩以欲望为食，你越是渴望得到它，它的力量就越强。”
洛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兄长洛魇的模样——不是如今被魔气侵蚀后暴戾嗜血的样子，而是小时候在山间与他追逐嬉闹，笑着为他摘野果的模样。
“兄长，等我。”他在心中默念，再次睁开眼时，眸中的焦灼已被坚定取代。
三人小心翼翼地踏上祭坛的台阶。那些黑色藤蔓似乎被母佩的气息压制，并未发动攻击，只是随着他们的脚步轻轻摇曳，像是在无声地嘲讽。
越靠近石台，木佩散发出的吸力就越强。洛尘甚至能听到耳边传来细碎的低语，那些低语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诉说着他心底最深的渴望——救回兄长、重振家族、弥补过往的遗憾……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在他的软肋上，引诱着他放弃抵抗，投入那看似能实现一切愿望的黑暗之中。
“别听它的。”洛魇的声音突然在洛尘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微弱却清晰的警示，“那是幻觉……母佩会放大你的欲望，让你变成它的傀儡……”
洛尘猛地一凛，这才意识到自己险些陷入圈套。他看向墨渊，对方会意，指尖凝结出一道淡金色的灵力，轻轻点在他的眉心。一股清凉之意瞬间流遍全身，驱散了那些蛊惑人心的低语。
“谢了。”洛尘低声道。
墨渊微微颔首，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速战速决，首领随时可能返回。”
洛尘不再犹豫，快步走上石台，伸出手，朝着那枚悬浮的母佩探去。他的指尖离母佩越来越近，能清晰地看到黑气中那些人脸的轮廓，其中一张，竟与兄长洛魇有几分相似，正用充满渴望的眼神望着他。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母佩的刹那——
“嗡——”
母佩突然剧烈震颤起来，表面的黑气如同沸腾的开水般翻涌不休。一道粗壮的黑光从母佩中射出，瞬间将洛尘笼罩其中！
“洛尘！”墨渊低喝一声，想要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屏障挡住。
洛尘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瞬间变了。
刺骨的寒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山间温暖的阳光。鼻尖萦绕着青草与野果的清香，耳边传来清脆的鸟鸣。他低头一看，自己正穿着孩童时的粗布衣衫，赤着脚踩在柔软的草地上。
“阿尘，快过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洛尘猛地抬头，只见不远处的山楂树下，站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衫，眉眼清澈，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正朝着他挥手。
是兄长洛魇！
是还没有被魔气侵染，还没有被欲望吞噬的洛魇！
“兄长……”洛尘的声音哽咽了，眼眶瞬间湿润。他几乎是本能地朝着少年跑去，所有的警惕、理智，在这一刻都被汹涌的思念冲垮。
洛魇笑着张开双臂，接住扑过来的洛尘，揉了揉他的头发：“慢点跑，当心摔着。你看，我给你摘了什么？”他摊开手掌，里面躺着几颗通红饱满的山楂果，上面还沾着新鲜的露水。
“是山楂！”洛尘惊喜地叫道。小时候，他最爱的就是山间的山楂果，酸酸甜甜的，每次洛魇都会爬很高的树，为他摘最红最大的那几颗。
“喜欢吗？”洛魇拿起一颗，用袖子擦了擦，递到他嘴边，“快尝尝，刚摘的，可新鲜了。”
洛尘下意识地张开嘴，就在他的嘴唇即将碰到山楂果的瞬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尖锐的刺痛。
“不对……”
他猛地停住动作，看向洛魇的脸。
阳光下，少年的笑容依旧温暖，可仔细看去，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却萦绕着一丝极淡的黑气，与母佩上的黑气如出一辙。而他手中的山楂果，在阳光的照射下，表面竟泛起一层诡异的黑晕。
“这是幻觉……”洛尘喃喃自语，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兄长已经……”
“阿尘，怎么了？”洛魇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快吃啊，再不吃就要被鸟儿叼走了。”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扭曲，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周围的景象开始晃动，阳光变得刺眼，草地的颜色越来越深，渐渐变成了祭坛上那种暗紫色。山楂树的叶子迅速枯萎、掉落，露出光秃秃的枝桠，像一只只扭曲的鬼爪。
洛魇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他手中的山楂果腐烂成一滩黑色的粘液，顺着指缝滴落，在草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抓住它……抓住母佩……你就能救我了……”洛魇的声音变得阴冷而诱惑，脸上的笑容扭曲成诡异的弧度，“只要你得到它，我们就能回到从前……永远在一起……”
“不！”洛尘猛地后退一步，厉声喝道，“你不是我兄长！”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突然撕裂了眼前的幻境。
“洛尘，醒醒！”
墨渊的声音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洛尘浑身一震，眼前的幻象瞬间破碎，重新露出祭坛上冰冷的石台和翻滚的黑气。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触碰到了木佩，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正顺着指尖迅速蔓延，试图侵蚀他的灵力。
而母佩上的黑气，已经缠绕上他的手臂，那些人脸状的阴影正疯狂地往他的皮肤里钻！
“快收回来！”墨渊一边用灵力冲击着屏障，一边焦急地喊道。
洛尘惊出一身冷汗，瞬间回过神来。他强忍着手臂上传来的剧痛，指尖凝聚起全身的灵力，猛地拍在母佩上！
“收！”
特制的玉盒被他迅速打开，盒内刻着的净化符文瞬间亮起，散发出柔和的白光。母佩似乎感觉到了威胁，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黑气翻涌着想要逃离，却被玉盒的吸力牢牢锁住。
“砰！”
母佩被强行吸入玉盒，洛尘迅速合上盒盖，将符文激活。玉盒表面闪过一道流光，彻底隔绝了母佩的气息和声音。
直到这时，洛尘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手臂上被黑气缠绕过的地方，留下了几道狰狞的黑色印记，正隐隐作痛。
“你怎么样？”墨渊扶住他，指尖凝聚灵力探入他的体内，检查是否有魔气残留。
“我没事。”洛尘摇摇头，将玉盒紧紧握在手中，“快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整个祭坛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轰隆隆——”
巨大的轰鸣声从地底传来，仿佛有巨兽即将破土而出。祭坛上的黑色藤蔓疯狂地舞动起来，惨白的花朵瞬间绽放，散发出浓郁的毒雾。基座上那些暗红色的刻痕亮起血红色的光芒，将整个祭坛映照得如同地狱。
“不好！”烈风脸色骤变，“母佩被取走，祭坛的防御机制被触发了！”
“吼——”
无数凄厉的嘶吼声从祭坛下方传来，紧接着，地面裂开一道道巨大的缝隙，密密麻麻的魔族卫兵从缝隙中爬了出来。他们穿着黑色的铠甲，手中握着闪烁着寒光的兵器，眼睛里燃烧着幽绿的火焰，显然是被祭坛的异动惊醒的守卫。
“拦住他们！”一个身材高大的魔族将领怒吼着，挥舞着巨斧朝着洛尘三人冲来。
“你们先走！”烈风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刀，刀身泛着冷冽的银光，“我断后！”
“可是……”洛尘还想说什么，却被烈风打断。
“别废话！”烈风一刀将冲在最前面的卫兵劈成两半，黑色的血液溅了他一身，“母佩不能有任何闪失！出了黑风谷，往东边走，那里有我们事先安排好的传送阵！”
墨渊当机立断，拉住洛尘的手臂：“走！”
洛尘回头看了一眼被卫兵包围的烈风，只见他挥舞着长刀，如同一道黑色的旋风，每一刀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硬生生在祭坛入口处杀出一片真空地带。可更多的卫兵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他的身影在潮水般的敌人中，显得越来越渺小。
“烈风……”洛尘的眼眶有些发热。
“他不会有事的。”墨渊的声音依旧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烈风熟悉这里的每一条密道，他有办法脱身。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带着母佩安全离开，不能让他的牺牲白费。”
洛尘咬紧牙关，不再犹豫，跟着墨渊转身朝着祭坛后方的密道跑去。
身后，厮杀声、兵器碰撞声、魔族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悲壮的战歌。洛尘紧紧握着手中的玉盒，盒内的玉佩似乎还在挣扎，散发着微弱的震动。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拿到母佩，并不意味着就能救回兄长。这枚承载着无数欲望与罪恶的玉佩，将会带来怎样的腥风血雨，谁也无法预料。
但他别无选择。
为了兄长，为了那些逝去的亲人，为了心中那份从未熄灭的执念，他必须走下去。
黑风谷外，夜色依旧深沉。洛尘和墨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连绵的山脉中，只留下身后那片燃烧着战火与欲望的废墟，在魔域的寒风中，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