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魔上人识海内的冥灯,将他拖入更深的过往。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修士,而是那个失去一切,心中只剩仇恨与绝望的王守田。
为了虚无缥缈的希望,他踏入了阴森诡谲的尸阴宗。
宗门内阴气森森,四处弥漫着腐臭与血腥。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疯狂研习炼尸秘法,目标只有一个——让妹妹阿囡回来。
炼尸法阵中,妹妹小小的骸骨浸泡在血池里。
他日夜不休,以自身精血喂养,以怨毒魂力催化。
就在他以为即将成功的那一刻。
一阵微弱却又清晰无比的哭声,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哥哥……”
王守田动作一僵,猛地抬头四顾,室内空无一人。
“阿囡?”
他试探着呼唤,声音干涩。
“哥哥……好痛……不要……”
那哭泣声再次响起。
是阿囡……是妹妹的残魂在哭泣。
她不愿意被这样炼化,她在痛苦挣扎。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王守田抱着头,身体剧烈颤抖,法阵映照着他扭曲的面孔。
他想停下,可他已经付出了太多。
他不能接受失败。
复活她,不惜一切代价!这个念头如同魔咒,彻底吞噬了他的理智。
不!不能停!只有力量!
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
阿囡,哥哥一定会让你活过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妹妹的哭泣声越来越凄厉,最后化作无声的怨念,缠绕着他。
他嘶吼着,做出了一个更加疯狂的决定。
他将妹妹的尸骨混合着自己的血,硬是炼进了自己的心口!
感受着难以忍受的剧痛钻心,然而他却在狂笑。
从此,她将与他永不分离!
他将永远保护好妹妹,阿囡寄生在他的心脏之上,分享他的力量,感受他的心跳。
他没有停下,反而将那截残留着妹妹微弱魂魄的骨头,生生按入了自己的心口!
就算血肉模糊,就算再剧痛钻心,但他却发出了笑声。
“阿囡,我再也不会失去你了,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自那以后,世间再无王守田,只有一个心狠手辣的尸阴宗修士——尸魔上人。
宗门长老见他如此有悟性,亲手将妹妹炼化,竟将他收为真传倾囊相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妹妹死后,他对力量的渴望达到了病态的程度。
弱小就是原罪!
他要变强!强到无人敢欺!强到可以逆天改命!
他经常沉迷于吸食生魂精魄带来的力量暴涨,杀戮成了家常便饭。
所有忤逆他的人,死!死!死!
所有看不起他的人,死!死!死!
他要这天,顺他心意!他要这地,匍匐在脚下!
力量如同潮水般涌来,填充着他内心的空洞。
他沉迷于力量的增长,视万物为草芥。
不成仙终归黄土,弱小即是原罪!
为了更快地提升修为,他需要更多的生命本源来滋养阿囡。
于是他犯下了累累血案。
筑基之时,他屠戮村落,剖杀三百孕妇,以她们腹中胎儿的先天精气滋养阿囡的残魂。
筑基功成的瞬间,他心口却传来一阵剧痛!
他的阿囡,竟张开了嘴,狠狠咬住了他的心脉!
“哥哥……我好疼……好疼啊……”
稚嫩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这次不再是哀求,而是诅咒。
那稚嫩又充满痛苦的声音,如同魔音贯脑,让他突破的喜悦瞬间冻结。
是阿囡……她也在承受痛苦。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他已是凶名在外。
那一日,他刚屠戮了一个试图反抗他的村庄,正准备炼化那些魂魄时。
一道煌煌剑光破开阴云,如同天罚降临。
白衣胜雪,纤尘不染,清观大师兄玄霄上人踏空而来。
“你多年残害众生,为求突破境界满足一己私利,伤天害理,你该杀!”
那声音如同九天惊雷,震得他神魂欲裂。
仅仅一剑,那剑气便将他所有防御撕碎,他的身躯如同纸糊。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接近。
若非他早有准备,在宗门留下了一缕分魂,那一剑,便已是他的终局。
……
“呃啊——!”
回忆的洪流冲击着现实,尸魔上人王守田猛地从地上弹起,
他双手抱头,发出痛苦至极的嘶吼。
那些被他强行压抑或者刻意遗忘的画面,此刻被问心剑尽数翻出。
无数来自过去的记忆如同尖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魂。
现实中,墨予尘的剑尖依旧停在他咽喉前。
冥火静静燃烧,散发着死亡的寒意。
更让他恐惧的是,心口处,那桃花烙印般的鬼童痕迹忽明忽暗。
仿佛感应到了宿主的痛苦,啜泣声再次从他心底响起:
“哥哥……变成……吃人的怪物了……”
“不!不是的!阿囡!哥哥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们!”
尸魔上人状若疯癫,对着空处嘶吼。
这句话,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尸魔上人早已布满裂痕的道心之上。
他的气息瞬间紊乱,周身环绕的尸气如同退潮般消散,金丹期的气息急剧衰减。
墨予尘的声音依旧冰冷:“玄霄师兄当年没有追杀你的残魂,是望你尚存一丝人性,终有一日幡然悔悟。”
“今日看来,是他错了。”
“错?!”
尸魔上人猛地抬头,他双目赤红,面容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
“你们懂什么!当年为何没有人救我全家?为何在我跪求公道时,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都在哪里?!”
他狂笑起来,笑声凄厉刺耳:“从来没有人帮过我!从来没有!”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满口仁义道德,哪个手上没沾过血?哪个脚下没踩过生命!”
“至少!”
尸魔上人猛地扯开胸前的衣襟,露出心口那如同婴儿蜷缩的烙印。
“至少我让那些该死的人,都成了阿囡的玩具!”
“我爹娘,我姐姐的仇,我报了!”
“那些欺辱过我们的人,永世不得超生!这难道也有错?!”
尸魔上人狂吼着,周身残余的尸气猛然爆发,将方圆百丈内的草木瞬间碾成齑粉!
“他们是该死。”
江羡璃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嘶吼,“可灵溪和那些无辜的女孩呢?”
“那些被你屠戮的村庄?那三百个孕妇和她们未出世的孩子呢?她们也该死吗?”
“无辜?”
尸魔上人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血丝。
“这世上哪有什么无辜之人!弱小即是原罪!他们挡了我的路,要么死!要么化作我的力量!”
他身上的烙印散发出浓郁的阴邪之气,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孩童在其中挣扎。
江羡璃看到这一幕,小脸煞白,下意识地捂住嘴后退半步。
清虚道长倒吸一口凉气:“造孽啊……将亲人炼成这般模样……疯了,彻底疯了!”
“你将她炼成鬼童,让她永世不得超生,日夜承受尸毒侵蚀之苦,这也是为她好?”
墨予尘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直刺人心的力量。
尸魔上人的嘶吼戛然而止。
墨予尘继续逼近,剑尖距离尸魔上人的咽喉不过数寸。
“你可知,你妹妹当年在墙上画下你们一家五口时,只留下哥哥……回家……那几个字时,她想要的是什么!?”
墨予尘的声音陡然一冷,一字一顿:
“是....回家!”
”她到死之前,只想让你回家。”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是一道九天玄雷,直直劈在尸魔上人的天灵盖上。
“回……家?”
尸魔上人脸上的疯狂和狰狞瞬间凝固,眼中赤红褪去,只剩下茫然和难以置信。
是啊,回家……阿囡只是想让他回家……
“她画了全家福,在墙上写着哥哥回家。她没有等到你报仇,没有等到你给她带来什么力量。”
“她只是一个人孤独的饿死在冰冷的屋子里,你妹妹阿囡,她一直等着你回去。”
墨予尘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字字诛心。
“不……不可能……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尸魔上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
“阿囡……阿囡她……”
他为之疯狂,为之堕入魔道的所有理由,所有支撑他扭曲信念的基石,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复仇?力量?那都不是妹妹想要的。
她想要的,仅仅是那个能保护她,陪伴她的哥哥,能回家。
“噗——!”
尸魔上人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身体剧烈摇晃,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他金丹期的气息如同退潮般飞速消散,境界竟硬生生从金丹期跌落回了筑基大圆满,并且还在持续下跌!
道心,彻底破碎!
“啊……啊啊……”
那绝望的悲鸣尚未散尽,尸魔上人原本衰败的气息却突然狂暴起来!
他残存的尸气与力量向丹田汇聚,他竟是要自爆金丹!
墨予尘早有预料,左手招魂铃急摇,摄魂铃音配合九幽之力,强行压制住尸魔上人。
同时,他右手剑尖疾点,并非刺向要害,而是点在了尸魔上人心口那鬼童烙印之上。
冥火瞬间覆盖了烙印,这一次,不再是灼烧,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净化之力。
“啊——哥哥——”
一声解脱般的稚嫩童音响起。
化作点点荧光,最终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小女孩虚影。
她对着墨予尘的方向微微鞠躬。
然后化作一道青烟,飘向天际,似是入了轮回。
净化了阿囡,也斩断了尸魔上人最后的执念。
尸魔上人身体一软,这个曾经屠戮万千,令人闻风丧胆的魔修,缓缓跪倒在地。
他体内的力量彻底溃散,再无半分反抗之力。
墨予尘走到他面前,高举的剑毫不犹豫地落下,精准地贯穿了他的丹田气海。
剧痛袭来,尸魔上人,或者说王守田,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反而露出一抹近乎解脱的笑容。
他抬起头,望着妹妹残魂消散的方向。
王守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声呢喃:
“阿囡……别怕……哥哥这次……真的来陪你了……”
他头颅低垂,生机彻底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