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云在头顶翻涌成漩涡,魔界之门的缝隙里渗出的腥气裹着冰碴子,刮得人后颈生疼。
陆九渊握剑的手骨节发白,指腹却松松搭在剑柄的螭纹上——这是他说书时按惊堂木的姿势,再惊险的回目,指节都要留三分活泛,方能压得住场子。
\"来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铁,清冽得发颤。
第一尊真仙踏门而出时,脚下的青石板突然裂开蛛网纹。
那是个生着六臂的怪物,每只手臂都缠着滴血的锁链,最中间的头颅咧开嘴,笑声震得城楼檐角的铜铃乱响:\"下界蝼蚁,也配...\"
话音未落。
陆九渊的剑动了。
说是动,倒不如说他整个人化作了剑气。
发梢的金光先于剑影窜出,戳破了真仙额间的魔纹;接着是剑身的金蛇符文,活过来般钻入黑雾,在怪物心口绞出个血洞;最后才是他抬臂的动作,慢得像是在茶棚里比划\"青龙偃月刀\"的起手式——当年说《关云长单刀赴会》,他总爱用这招,要让听众先看见刀光,再听见风声。
六臂真仙的笑声卡在喉咙里,六只手臂同时垂落。
它低头望着心口的窟窿,那里正渗出淡金色的血,像被阳光晒化的蜜。
陆九渊的剑尖还停在半空,离它咽喉不过三寸——这一剑,他留了三分力。
\"原来真仙的血,是甜的。\"他嗅了嗅空气中的腥甜,眉尾微挑。
全场寂静得能听见城楼下少年短刀坠地的脆响。
盖聂的渊虹嗡鸣着震颤,卫庄的鲨齿突然弹出半寸,又\"咔\"地缩了回去——两位剑客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惊涛。
儒家弟子的竹简\"哗啦啦\"撒了满地,墨家机关师的手还停在弩机上,指甲深深掐进木柄里。
武曌的指尖掐进腰间的九鸾玉佩,玉质沁出细汗。
她望着陆九渊发间翻涌的金光,忽然想起当年在感业寺,她跪在佛前数佛珠,佛龛前的长明灯被风一吹,灯芯爆出的火星也是这样,明明灭灭,却能烧穿整座伽蓝。
\"第二尊。\"陆九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次来的是执斧的巨人,斧头足有半座城楼高,劈下来时带起的风掀翻了三辆停在街边的马车。
可它刚抬起腿,陆九渊的剑已经到了。
这一剑没有金光,只有剑气凝成的虚影——像极了他说书时用折扇比划的\"白虹贯日\",扇骨点到为止,剑气却直取咽喉。
巨人的斧头砸在地上,震得整座城都晃了晃。
它捂着脖子踉跄后退,指缝里漏出的不是血,是墨色的雾。
陆九渊的剑尖沾了点黑雾,\"嗤\"地冒起青烟,他却笑了:\"系统说锁魂藤能克魔煞,倒真没骗我。\"
第三尊真仙是缠蛇的女子,蛇信子吐着紫焰,她却先跪了下来。\"上仙饶命!\"她的声音甜得发腻,蛇身却悄悄缠向陆九渊的脚踝,\"我本是...\"
\"说谎。\"陆九渊的剑第三次抬起。
这次他连脚步都没动,只是手腕轻旋,剑气如游龙般钻入蛇身,从女子后颈穿出。
紫焰\"唰\"地灭了,蛇尸摔在地上,七寸处刻着血河一脉的图腾——原来这女子,是血河一脉专门练来惑敌的\"蚀心蛊\"。
武曌突然笑出了声。
她松开掐得发红的玉佩,指腹抚过自己眉梢,那里还留着当年被骆宾王骂\"入门见嫉\"时,她用金簪戳出的小疤。\"小娃娃。\"她对着陆九渊的背影轻声说,\"当年我批《讨武曌檄》,批到'蛾眉不肯让人'时,在纸背写了句'若我是月,何须与星争辉'。
今日才明白——\"
她的话被第四尊真仙的尖啸打断。
这尊真仙没有具体形貌,只是一团蠕动的黑雾,黑雾里浮着上百双猩红的眼。
它出现的瞬间,陆九渊的剑突然嗡鸣起来,剑身的金蛇符文连成一片,在他身周织成金色的茧。
\"来得好。\"陆九渊舔了舔嘴唇,眼里的光比剑上的金蛇更亮。
他能感觉到气海里的锁魂藤在疯长,每一根藤须都缠着系统奖励的\"以剑证道\"气运,正顺着经脉往指尖钻。
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他的故事,该由这把剑来写。
黑雾真仙的猩红眼突然开始收缩。
它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发出刺耳的尖叫,转身要往魔界之门里钻。
陆九渊的剑却更快。
他向前踏出半步,剑指黑雾,这次没有起势,没有比划,只是平平无奇地一送——像极了他说书时说到\"一刀斩了颜良\",惊堂木\"啪\"地拍下,故事便到了高潮。
剑气撕开黑雾的瞬间,陆九渊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斩杀血河一脉真仙·蚀骨雾,进度4\/17。\"他望着地上四团逐渐消散的魔骸,忽然想起茶棚里的说书人常说的话:\"书说到紧要处,得留个扣儿。\"
于是他收剑入鞘,很慢很慢。
剑鞘与剑身摩擦的声响,在死一般的寂静里格外清晰。
武曌望着他垂落的发梢,看见几缕金光正渗入地面的裂痕——那是剑气余韵,在给大地刻下新的纹路。
魔界之门里的冷笑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类似于恐惧的呜咽。
陆九渊抬头望着翻涌的血云,手指轻轻叩了叩剑柄。
他知道,剩下的十三尊真仙,该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