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海城的晨光漫过青瓦时,同福客栈的二楼已坐得满满当当。
陆九渊的醒木在案上一磕,\"啪\"的脆响惊得茶盏里的水纹荡开——今日的说书人穿了件月白直裰,袖口用金线绣着云纹,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上回说到,海外仙山有真仙,掌中握着重生之法。\"他指尖摩挲着醒木,目光扫过台下伸长脖子的听众,最后落在最前排穿玄色锦袍的身影上——那是赵高派来的暗卫,此刻正捏着茶盏,指节发白。
陆九渊勾了勾唇角,\"今日便揭这层纱:真仙手中,哪是什么长生丹?
分明是......\"他突然停住,目光掠过窗外掠过的信鸽,\"是能逆改天命的'往生录'。\"
台下炸开一片抽气声。
有个书生猛地站起来,茶盏\"当啷\"摔在地上:\"先生莫不是戏言?
逆改天命......那是神仙才能做的事!\"
陆九渊的目光又落在玄色锦袍暗卫身上。
那暗卫喉结动了动,正摸向腰间的短刀——他知道,这一刀若是刺过来,自己能在三息内制住他,但他要的不是这个。\"戏言?\"他抬手,从袖中摸出片半透明的玉片,在阳光下泛着幽蓝,\"昨日扶苏公子赠我这枚'玄玉髓',说要请始皇帝来听这往生录的故事。\"他将玉片往桌上一按,\"真仙的秘闻,始皇帝听了,该比你们更感兴趣。\"
玄色锦袍暗卫的手在腰间顿住。
他望着那枚玉片上流转的光华,后颈突然泛起凉意——这是扶苏贴身佩戴的玉珏碎片,公子竟将如此重要的信物给了说书人?
他不敢多留,借口如厕溜出客栈,袖中密信被掌心汗浸透。
咸阳宫偏殿里,赵高刚用银剪挑亮烛芯,案头便落下封染了茶渍的密报。
他展开看了两行,指尖的银剪\"当\"地掉在青铜烛台旁,溅起几点蜡油。\"往生录?
玄玉髓?\"他喃喃重复,目光突然凝在\"扶苏请始皇帝\"几个字上——始皇帝病势日重,最恨旁人提\"死\"字,若扶苏真把陆九渊的话传到圣听......
他猛地掀翻案上的竹简,《秦律》残片撒了满地。\"传影密卫。\"他对着殿角的阴影低喝,\"告诉章邯,扶苏的马车必须在酉时前......\"他顿了顿,指尖划过案头的青铜虎符,\"出意外。\"阴影里传来衣料摩擦声,他又补了句,\"让六剑奴准备。\"
同福客栈的后厨飘着焦糊味。
庖丁握着锅铲站在灶前,铁锅里的红烧肉早成了黑炭。
他望着窗外掠过的第三只信鸽,喉结动了动——自昨日谢卓颜说罗网盯上扶苏,这院子里的气息便不对劲。
他解下围裙,油渍在青布上晕开团黑花,推开二楼的门时,门框\"吱呀\"响得刺耳。
陆九渊正用软布擦拭醒木,听见动静抬头:\"庖丁叔可是来讨酒喝的?\"
\"酒?\"庖丁搬了条长凳坐下,凳腿在青砖上刮出刺啦声,\"我闻着这院子里的血味比屠场还重。\"他粗糙的手掌按在桌上,指节泛白,\"扶苏那孩子......可是要出事?\"
陆九渊的手顿了顿。
他望着庖丁眼角的皱纹——这隐世奇人曾在咸阳宫做过御厨,最擅看人心,\"有人等不及了。\"他将醒木收进檀木盒,\"但该来的,总得让他来。\"
\"你这是拿扶苏当饵?\"庖丁突然站起来,凳腿撞在桌角,震得茶盏跳了跳,\"那孩子才二十岁!\"
\"所以更要让他看看,这江湖比他想的更脏。\"陆九渊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目光穿过窗纸落在咸阳方向,\"庖丁叔,若真到了那一步......\"他没说完,窗外忽有冷风灌进来,吹得烛火扑闪,映出个立在檐角的影子。
\"陆先生好手段。\"那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琴弦,从头顶传来。
陆九渊抬头,见个穿月白道袍的女子立在瓦当上,发间插着根骨簪,在晨光里泛着青灰,\"但赵高背后,可不止罗网。\"
庖丁的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杀猪刀。
那女子却似没看见,脚尖一点跃下屋檐,道袍下摆扫过陆九渊的案几,带起阵腥甜的风——那是血锈味,混着极淡的檀香。\"三日前,东海有艘商船沉了。\"她倚着窗棂,骨簪在鬓边摇晃,\"船上载着十二具棺木,棺里的人......\"她忽然笑了,\"和你一样,有真仙转世的命数。\"
陆九渊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昨夜系统提示里的\"长生秘闻\",想起始皇帝派去海外的方士,\"你是说......\"
\"有人在收真仙转世。\"女子的声音更低了,像深夜里刮过坟场的风,\"赵高不过是枚棋子。
陆先生,你引他出手,可曾想过,下棋的人......\"她的话被窗外传来的马蹄声截断。
谢卓颜掀开门帘冲进来,发辫散了半条,\"陆先生!
扶苏公子的马车在桑海城西三十里遇袭了!\"她喘得厉害,腰间的匕首还滴着血,\"对方至少有八个人,用的是阴阳家的幻阵,公子的随从......\"她咬了咬唇,\"死了三个。\"
陆九渊霍然起身,檀木盒\"啪\"地摔在地上,醒木骨碌碌滚到庖丁脚边。
他抓起案上的玄玉髓塞进袖中,\"走!\"
桑海城西的官道上,血腥味混着晨雾漫开。
扶苏的马车歪在道旁,车帘被利刃割成碎片,露出里面染血的锦垫。
他倚在车辕上,腰间的玉珏碎了半块,左手握着把染血的青铜剑——那是母后的陪嫁,剑刃上还嵌着半枚淬毒的柳叶镖。
\"公子,撑住!\"随从阿满捂着肚子倒在他脚边,肠子从指缝里漏出来,\"属下......去引开他们......\"
\"别说话。\"扶苏扯下衣襟去堵他的伤口,指尖却触到一片黏腻的温热。
他抬头望向林子里的阴影,那里有八道人影在晃动,为首的是个穿紫袍的男子,脸上绘着金纹,正是阴阳家的大司命。\"大司命,你我无冤无仇。\"他声音发颤,却硬撑着挺直脊背,\"为何要助赵高行此恶事?\"
\"无冤无仇?\"大司命的笑声像夜枭,\"你那仁政,断了多少人的财路?\"他抬手,指尖凝聚起紫色光团,\"怪只怪你不该信那个说书的,更不该......\"
\"住口!\"扶苏挥剑砍向光团,剑刃却像砍在棉花上,震得他虎口开裂。
光团擦着他左肩掠过,在树干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抵上马车的残木,突然摸到个冰凉的东西——是阿满塞给他的短刀,刀柄刻着\"章邯\"二字。
林子里的阴影突然浓了几分。
大司命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望着来路,瞳孔骤缩:\"六......\"
\"公子!\"远处传来马蹄声,混着金属碰撞的脆响。
扶苏望着尘烟里冲来的玄甲军,心口一热——是章邯的亲卫到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笑,便看见六柄长剑从林子里破雾而出,在晨雾中划出六道寒光,像六把悬在头顶的刀。
远处传来玄甲军的喊杀声,六柄长剑的寒光在雾中忽明忽暗,章邯的声音穿透血雾:\"保护公子!\"而林深处,六道黑影踏着晨露走出,腰间的剑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那是罗网最锋利的刃,六剑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