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那令人窒息的恶臭,如同实质的粘稠瘴气,裹挟着腐败辣椒的辛辣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腥臊,狠狠撞进赵前进的鼻腔。他刚带人扫完隔壁巷子一个藏污纳垢的暗娼窝点,正憋着一肚子火气,打算收队。这股子直冲天灵盖的怪味,比那暗娼窝点的廉价脂粉和汗臭混合气更邪性、更冲,瞬间点燃了他本就旺盛的怒火。
“操!什么味儿?!比茅坑还冲!”赵前进猛地捂住鼻子,黝黑的脸膛皱成一团,那双豹眼瞪得溜圆,顺着气味源头——天字号包厢所在的走廊望去。他身后几个联防队员也纷纷干呕,脸色发白。
眼前景象,饶是赵前进这种见惯了乡镇腌臜事的老江湖,也瞬间头皮发麻,一股混杂着恶心和暴怒的邪火“噌”地窜上脑门!
走廊尽头,花坛边,几个身影正以极其扭曲、癫狂的姿态扭动着。
为首那个,尤其扎眼。一身昂贵的深紫色丝绸唐装,此刻糊满了暗红粘稠、散发着地狱恶臭的糊状物,像被一桶腐烂的辣椒酱从头淋到脚。油光锃亮的肥肉上,辣椒糊糊混着鼻涕眼泪口水,正往下淌,几片泡发的茶叶滑稽地粘在肿胀的眼皮和鼻头上。他整个人瘫在花坛的泥水里,肥胖的身躯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抽搐、翻滚,双手疯狂地在脸上抓挠,发出非人的、破风箱般的嘶嚎:“嗷——!水!冰水!眼睛!我的眼睛要烧穿了!嗷嗷——!”
旁边两个同样狼狈不堪、脸上糊着暗红污秽的保镖,一个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搀扶他,却被吴胖子无意识地疯狂推搡开;另一个则直接跪在花坛边,把头扎进浇花的蓄水桶里,咕噜噜地灌水,又猛地抬起头,发出窒息般的呛咳和干呕,水珠混着污秽甩得到处都是。两人也是涕泪横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动作扭曲变形,像是在跳一种极其痛苦、原始的驱魔舞。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辛辣腐臭,混合着花坛泥土的腥气。吴胖子挣扎翻滚间,昂贵的鳄鱼皮鞋在泥水里乱蹬,溅起肮脏的水花。他偶尔抬起那张被糊得只剩一条缝的脸,肿胀如桃的眼睛里布满骇人的血丝,透过污秽死死盯着某个方向,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哀嚎:“辣…不是屎…是辣椒…陈青禾…你不得好死…”
这副景象,落在刚从扫黄现场出来、满脑子都是“伤风败俗”的赵前进眼里,简直是聚众淫乱玩出了新花样、新高度!这不堪入目的污秽场面,这扭曲癫狂的姿态,这冲天的恶臭,完美契合了他对某种突破下限的集体性丑闻的全部想象!
“妈的!反了天了!”赵前进的怒吼如同平地炸雷,瞬间盖过了吴胖子的惨嚎,“光天化日!在政府招待所门口!搞这种污秽不堪的玩意儿?!还他妈泼屎泼尿?!伤风败俗!污染环境!辣眼睛!简直辣眼睛!”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花坛边那三个还在痛苦扭动、散发着恶臭的身影,对着身后的联防队员咆哮:“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子把这群不知廉耻、聚众搞污秽的王八蛋,全他妈拷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跑!污染公共环境,罪加一等!拷走!带回去好好醒醒脑子!”
几个联防队员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硬着头皮冲了上去。两人一左一右,像拖死猪一样,架起瘫软如泥、浑身恶臭的吴胖子。吴胖子双腿完全使不上力,全靠人拖着,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哀嚎:“水…洗眼睛…辣…不是屎…” 他手腕上那串平日里耀武扬威的金貔貅手串,在剧烈的挣扎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进了一滩暗红的粘液和泥水里,瞬间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沾满了污秽。
另一个队员则粗暴地将那个还在试图把头扎进水桶的保镖拽起来,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他沾满污秽的手腕。保镖痛苦地干呕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无力反抗。
楼梯拐角的阴影里,陈青禾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他捂着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楼下那场由他一手导演、却远超他想象的荒诞闹剧。看着吴胖子那副比落水狗还狼狈万倍的尊容被联防队员像拖垃圾一样拖走,看着他平日里精心维持的“企业家”形象在赵前进的雷霆怒吼和路人惊愕的目光中彻底崩塌,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后怕、解气和一丝荒谬感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
成了!这瓶过期辣椒水,威力堪比生化武器!虽然过程凶险万分,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但至少暂时摆脱了被下药控制的厄运。吴胖子这亏吃大了!
然而,当吴胖子被架着经过楼梯下方时,他那双被辣椒和热茶刺激得布满血丝、肿胀如桃的眼睛,透过糊满污秽的眼缝,竟精准地、怨毒地剜向了躲在阴影里的陈青禾!
那眼神,冰冷刺骨,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穿透了喧嚣和恶臭,死死钉在陈青禾身上。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狼狈,只有刻骨的仇恨和一种“你死定了”的疯狂意味。即使在这尊严扫地、痛不欲生的时刻,那眼神里的狠毒也丝毫没有减弱,反而因为极致的痛苦和屈辱而变得更加淬厉、更加疯狂!
陈青禾后背的寒毛瞬间炸起,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下意识地缩紧了身体,将自己更深地藏进阴影里。吴胖子最后那一眼,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他心头刚刚升起的那点解气感。这梁子,结死了!而且是那种不死不休的死结!
“妈的!一个比一个邪性!”赵前进烦躁地骂了一句,显然不想在这种“污秽之地”多待一秒。他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吴胖子指甲缝里残留的灰白色粉末(在污秽中若隐若现),又扫了一眼走廊深处天字号包厢洞开的门和翻倒的茶壶,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他妈都什么事儿?!泼粪?下药?自卫?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只想赶紧离开这臭气熏天的地方。
他对着队员吼道:“甭管是屎还是辣椒!把这俩腌臜货(指吴胖子和保镖)先弄走!找地方冲干净!别熏死老子!” 他嫌恶地退后一步,仿佛离走廊近一点都是折磨。目光随即扫向楼梯拐角,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试图降低存在感的身影。
“陈青禾!”赵前进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质疑和一种“你小子最好别耍我”的警告,如同鞭子般抽了过来,“给老子滚出来!带着你那破瓶子!站远点!把话给老子说清楚!”
陈青禾一个激灵,如蒙大赦,赶紧踉跄着冲出那恶臭弥漫的区域,贪婪地呼吸着楼梯间相对“清新”的空气,虽然那空气里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令人作呕的辛辣腐臭。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感觉浑身脱力,握着那个还在滴着暗红液体的破瓶子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工装外套前襟被瓶子渗出的液体洇湿了一大片深色污渍,散发着同样的恶臭。
联防队员正费力地将还在哀嚎扭动的吴胖子和保镖往停在酒楼外的三轮摩托车上塞。吴胖子被架着经过陈青禾身边时,那双怨毒的眼睛再次死死盯了他一眼,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充满了不甘和诅咒。
赵前进抱着胳膊,像一尊铁塔堵在楼梯口,黑着脸,审视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陈青禾和他手里的破瓶子之间来回扫视。那瓶子里残留的暗红粘稠物,正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散发着恶臭的印记。
“自卫?”赵前进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充满了“你他妈在逗我”的荒谬感,“用这玩意儿?”他用下巴狠狠点了点那个瓶子,眉头拧成了死结,“陈青禾,你最好给老子一个能听明白的解释!不然,老子连你一块儿收拾!别以为你搞过什么预警,老子就不敢动你!”
陈青禾看着赵前进那张写满“不信邪”和“不耐烦”的黑脸,又想起吴胖子那毒蛇般最后的一瞥,心头一片冰凉,沉甸甸地往下坠。解释?怎么解释?
说吴胖子是巨鳄的白手套,背景通天?说他在茶里下了能控制人的药?说自己靠一瓶过期辣椒水绝地反击?赵前进会信吗?就算他信了,以他这暴烈耿直的性子,会不会直接拍桌子杀去县里找吴胖子背后的人算账?那无异于以卵击石!或者,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危言耸听、推卸责任?毕竟,那瓶子里装的东西,看起来闻起来,确实像某种不可描述的排泄物改造物…
更重要的是,吴胖子背后的人,那个名单上标记为“清流砥柱”的杨副县长,会放过自己吗?今天吴胖子在自己手上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颜面尽失,还被赵前进以“聚众淫乱”、“污染环境”这种荒诞罪名抓走,这简直是往死里得罪!他们会怎么报复?
楼梯间的灯光惨白,映照着赵前进审视的目光和楼下吴胖子被拖走时留下的、一路蜿蜒的污秽痕迹。那痕迹,像一条通往深渊的标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陈青禾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仿佛被那残留的辣味和恐惧扼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只能紧紧攥着那个散发着恶臭的破瓶子,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或者说,唯一的罪证。
赵前进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他向前逼近一步,搪瓷缸子在手里捏得嘎吱作响,那坑坑洼洼的绿漆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哑巴了?刚才泼‘粪’的劲儿呢?说!” 他的吼声在狭窄的楼梯间回荡,震得陈青禾耳膜嗡嗡作响。
陈青禾的额角渗出冷汗,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楼下,三轮摩托车的引擎发出粗鲁的轰鸣,载着仍在痛苦呻吟的吴胖子和他那同样狼狈的手下,驶向未知的处置。那引擎声,像是一声沉闷的丧钟,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他该怎么办?是把这足以颠覆认知的、充满危险的真相和盘托出,赌赵前进的信任和担当?还是…继续沉默,背负着这“泼粪自卫”的荒唐罪名,等待未知的报复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