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阳指功力当然不会莫名其妙突飞猛进。于是保定帝一脸惊异地看着张坤。
“谢过陛下,我已无碍。”张坤只是眨眨眼,随即又笑着恳求道,“我这妹子性格直、脾气爆,做事不过脑子的。还请陛下解了她的穴道。”
保定帝也不犹豫,走近几步,伸手再度凌空出指。
张坤仔细查看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毕竟一阳指以气劲驱动,而真气无色无味,出指的时候可不像影视剧那样还自带激光特效。
而趴在地上的木婉清已经能活动手脚,一骨碌就站了起来。
众人还是很戒备。鄯阐侯悄悄欺近木婉清身后,一旦这姑娘再有扬手的动作,顷刻间就会被制服。
但木婉清没有再动手,她只是在钟灵警惕的瞪视下,一下子扑到张坤身前。
木婉清眼眶里充盈着泪水。在刚才的某个刹那,她真的也以为张坤会死去。
毕竟她自己清楚:那些袖箭有多么精巧的杀戮构造,那箭头上淬取的毒药有多么猛烈。
而一想到张坤可能与世长辞,她并不如预想中那样生起扞卫了誓言的快感。她的心里竟是心慌、竟是害怕、竟是抽痛……她明明与张坤才认识没多久,甚至第一次见面就是打打杀杀,甚至这些天她都刻意不同那个坏蛋说话……
她是害怕张坤死后,自己就不得不继续追杀左子穆和胡汉三那两个老男人……再杀掉更多更多的人……然后重新戴上面罩度过一生?
她是感念着张坤的救命之恩?感念着那句“别让死誓言困住活的人”?……
总之,木婉清的心绪很乱,因此她一反常态大喊大叫,因此刚一恢复行动她就冲到张坤面前。
她低头仔细查看他的伤口,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严重,既没中毒也没溃烂。诧异之下她并不深究,只是长长松了口气,同时两行泪水也终于滚落。
一股清幽的香味窜入鼻尖,张坤看着眼前清丽窈窕的少女,忍不住拍拍她的肩膀:“木姑娘,我说过啦,你想动手杀我,随时都可以……”
“……”
“但是你杀不了我的,哈哈哈哈——”
“……!!!”
看着张坤双手叉腰、仰天大笑的张狂神态,全场紧张气氛为之一松,钟灵当先绷不住“噗嗤”一笑,木婉清也是迅速抹一把脸、撇了撇嘴角。
然后木婉清看向了刀白凤。
段誉这时一肚子酒已经被吓醒了许多,几步上前隐隐挡在亲妈身前,但被刀白凤伸手一扯,他的身子就忍不住滴溜溜转了两圈,结果反而被娘亲护在后边。
饶是如此他依旧从镇南王妃身后伸出半个头来,满脸害怕又警惕:“你、你明明长得挺好看,怎么这么恶毒?你……你还想干什么?!”
木婉清并不理会他。她只是看着刀白凤,吸口气,又摇摇头:“我暂时不杀你了……我会去找到师父问清楚,她究竟跟你有什么仇怨?……还有,修罗刀秦红棉到底是谁?……”
刀白凤还未说话,段正淳的声音颤抖着传来:“你……你的师父?……”
木婉清知道他想问什么,老实回答道:“我是自小被师父养大,但这么多年来都不知晓师父的姓名,她只说自己叫做‘幽谷客’。我们一直幽居深山,半年前第一次出来,是得到师叔的传信,要杀掉两个害苦了师父一生的仇人。”
“一个是苏州姓王的坏女人,还有一个……”她看了镇南王妃一眼,“还有一个就是你。白族女人、容貌甚美、擅使软鞭,手上有块红记……名为刀白凤。”
“幽谷客,呵,‘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妙啊!”刀白凤冷笑一声,恨恨瞪了段正淳一眼,而后扭头就走。
她并不向着阁门的方向,反而直奔木窗,足尖一点、飞身跃起。
“凤凰儿,你去哪儿?”段正淳吃了一惊,伸手去拦,但刀白凤气恼之下侧身避让,他也只拉着了一角衣袖。
“我去哪儿,怎劳您管?——看看你干的好事!”这时刀白凤脚已经踏在窗框上,又是用劲一扯,“嗤啦”一声半截袖口直接被撕裂扯落下来。
段正淳捏着手中的衣袖一怔,他的王妃却已经横下心来,愤然完全不顾其余,用力再一蹬脚,直接从高高的五华楼中飘飞出去。在街巷零星行人的惊呼声中,她踩着邻近几间屋舍的房顶,身形几个起落,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
段正淳愣愣地望着这一切,良久后才终于深深叹一口气,回过头来。段誉喊了声“爹”,也着急地望向窗外。
这时候小王子终于后悔自己怎么不会功夫、不能像父母那样高来高去了,这么望着也只能干着急。
而段正淳只是摇摇头,又直勾勾地盯着木婉清看,肌肉抽搐、低声呢喃着:“像……太像了……我早该发觉的。样貌、脾气都跟你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木婉清被盯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往张坤身边缩了些许,但旋即梗起脖子,大声道:“是我想伤害你的夫人。你要怎么处置?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但是跟他们无关。”
“处置?……”镇南王苦笑一声,竟而红了眼眶,又是摇头,“呵,傻孩子,我实在……我实在亏欠你良多,又怎么会处置你呢?”
这么一席话下来,木婉清兀自瞪着眼睛疑惑不解,段誉却在旁边望着天花板长叹道:“啧,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那闻旧人哭,唉!爹啊,爹啊……”
那双颊绯红、已然酒醒而又略带微醺的感觉,像极了前朝诗仙……
木婉清瞅他一眼,更疑惑了。
钟灵也凑到张坤身边挨着,用手肘捅了捅他,低声问道:“张大哥,这个段傻公子……不,是段小王子又发什么毛病啦?”
张坤笑着在她头顶敲了一记爆栗:“你啊你……有空还是多读读书吧。”钟灵嘟着脸撅起嘴巴。
张坤又问她:“你吃好了么?”
钟灵刚要摇头,转过脸一看,满桌美味珍馐在刚才的乱局中大受波及,好些杯盘倾倒、油汤狼藉,于是又点点头。
一场原本宾主尽欢的晚宴,经过这么场闹剧,自然无法再进行下去了。
保定帝咳嗽一声,先向张坤告了声罪,又看着自己的王弟,无奈摇头,嘱咐一声:“你处理好自家的事情……我们走罢。”
保定帝知道自家弟弟年轻时的脾性,甚至也听说过修罗刀的名头,瞧到这时早已经将其中关窍猜了个七七八八,这个“自家的事情”当真用得精准。
说完这话,他与皇后相视一笑,皆是无奈地摇摇头。而贴身伺候的机警大太监早就扯开嗓子喊了一声:“陛下回宫!——”
于是段正淳、高升泰等尽皆行礼,一大片人在皇帝皇后周围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地走远了。接着高升泰也是对段正淳几人一抱拳,带着两三人回了自己的侯府。
偌大五华楼依旧灯火辉煌,负责楼内侍候的婢仆依旧提心吊胆地在旁伺候,但已经彻底清静下来。
段正淳又叹了口气,柔声对木婉清道:“咱们回家去慢慢说吧……”说罢转过头看向张坤,邀请道,“如今天色已晚,我镇南王府占地算大、客房宽敞,不若请张大侠与钟姑娘也到府上歇宿。”
张坤两人还未回应,木婉清已是满脸戒备,一声冷哼:“我、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你呀,还没瞧明白吗?那是你亲爹。”张坤对这傻丫头实在无语,照着对钟灵的模样,也敲了她一个暴栗,指着镇南王说道。木婉清呆呆地捂着头,而张坤又朝着段誉一努嘴,“那是你……你的亲哥。”
呃……异父异母的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