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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山脉深处的裂谷边缘,仿佛是大地被巨斧劈开的狰狞伤疤。一边是绿意盎然的原始丛林,另一边却是陡然向下倾斜、深不见底的幽暗深渊。悬崖断口处,被经年累月的风蚀、雨水冲刷出嶙峋怪异的形态,无数扭曲如蛇的暗灰色藤蔓(鬼手藤)如同附骨之蛆般缠绕在裸露的岩壁上,向下方弥漫着灰黑色雾气的深渊深处垂落。

空气中混杂着浓烈的硫磺气息、深谷底部传来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冷湿气,以及一股挥之不去的、如同陈年尸骸被惊动后散逸出的淡淡腐败味儿。阳光吝啬地照耀着裂谷边缘,形成强烈的明暗分割,光与影的界限如同刀锋般锐利。深渊之下,则沉在一片望不到底的浓雾死寂中,偶尔能听到从极深处传来的、如同巨兽磨牙般的岩石摩擦声和极其细微、如同鬼泣的风声。

紫卿月带着林烨便站在一处相对开阔、但地势极其险峻的裂谷缓坡平台上。紫卿月目光沉静,扫视着下方翻滚涌动、似乎隔绝神识探查的灰黑色浓雾。冰玉簪在稀薄的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林烨站在她身后半步,感受到那无底深渊中透出的、令人心悸的死寂气息,不由得屏住呼吸。脚下是松动的碎石,每一步都需分外小心。但他看着前方那稳如山岳的身影,紧绷的心弦便也安稳了几分。

“崖壁上那些深灰色的藤蔓,看到没有?”紫卿月抬手指向下方大约十数丈处,岩壁上缠绕得最密的一片区域。那些藤蔓形态扭曲诡异,表皮呈现出一种类似金属的晦暗灰色,在灰雾背景下几乎难以分辨,“‘鬼手藤’,剧毒,善缠绞。但它根部附生的那些色泽苍白、边缘泛着暗蓝莹光的伞状小菌盖,”她的指尖引动一点极其微弱的灵光,如同水泡般飘向下方那片区域,照亮了藤蔓根部贴着岩石缝隙生长的、一片片巴掌大小、外形如同腐烂的畸形小手,却又散发着微弱蓝光的诡异真菌,“‘寒魄鬼爪菌’。取其阴寒死气凝聚的核心菌核,是炼制‘沉魄丹’的一味主材,对压制阴毒、灼热血气有奇效。此处死寂之气浓郁,正是此物滋生之所。”

她语速平稳,像在讲最寻常的山野识辨课,语气中没有丝毫对那深渊或剧毒藤蔓的忌惮。

林烨立刻凝神记下,心头对紫卿月的见多识广更添一层敬佩。

“我下去取,你在此处留意周边动静,莫乱动。”紫卿月交待一句,也不待林烨回应,身形已如一道无形的清风,极其自然地向前一步踏空!宽大的素色衣袂在崖边卷起的冷风中鼓荡。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爆发,她的身形就那样无比轻巧地坠落而下,如同一片羽毛,又像是融入了崖壁的阴影和呼啸的风声里,精准无误地飘向那片隐蔽在灰色藤蔓中的区域。

就在紫卿月靠近那片密集缠绕的“鬼手藤”不足丈许之时!

“嗡——!”

一片刺耳的金属摩擦嘶鸣声猛地从下方浓雾中爆发!下一刻,数百道细长的、带着浓烈腐臭味和彻骨寒意的灰白色骨矛,如同被激怒的毒蜂群,挟裹着破空的尖啸,撕裂灰雾,铺天盖地般从深渊下方密密麻麻攒射而来!目标并非紫卿月,而是她正在接近的那片生长着“寒魄鬼爪菌”的藤蔓区域!这些骨矛每一根都如同某种大型生物指骨打磨而成,尖端闪烁着幽绿的毒芒,显然是剧毒死寂之气凝结的某种阴冥生灵——“死骨虫”的攻击!

紫卿月下落的身形在骨矛撕裂空气的前一刹,骤然凝滞于虚空!如同画面定格。所有射向她身前藤蔓区域的骨矛,在进入她周身三尺之域时,仿佛瞬间撞入了一团粘稠至极、坚韧无比的万载寒冰!去势陡消,动作变得缓慢如同蠕虫!下一瞬,她宽大的素色衣袖如同流云拂过虚空,极其轻柔地向上方一兜、一引!

所有被凝滞、悬停的灰白骨矛,在衣袖引动的柔和力量下,竟如同被无形巨手操控,瞬息改变了方向!以比来时快了数倍、挟裹着她灌注其内的那缕精纯灵力,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原路反射回去!

噗!噗!噗!噗!

下方浓雾深处顿时传来密集的、令人牙酸的骨肉碎裂声和怪异的惨嘶!那片躁动的灰黑色雾气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剧烈翻滚涌动,随即陷入一阵混乱的死寂。

而紫卿月则趁着这混乱,身形轻巧无比地落在最边缘一根粗壮的鬼手藤主藤之上,足尖点处,藤身如同死物般毫无反应。她指尖凝聚着一层薄薄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灵光护壁,精准而迅捷地在坚韧扭曲的藤蔓根部飞快掠过几道光芒最盛的暗蓝菌盖!动作快得只留下道道残影。几枚鸡蛋大小、入手冰凉彻骨、核心幽蓝如同鬼火跳跃的苍白菌核,已然无声落入她指尖萦绕的淡淡储物灵光中,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从骨矛突袭到她取走寒魄鬼爪菌菌核,不过短短两三个呼吸。甚至在下方死骨虫的惨嘶平息前,她已如同归巢的灵雀,足尖在那鬼手藤上借力一点,身形翩然飘起,带起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回平台上林烨身侧。衣袂飘落,纤尘不染。

直到紫卿月站在身边,林烨才从那电光火石、逆转阴阳般精妙的手段中回过神,惊出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

“好精妙的卸力引法!”一个略显沙哑、带着明显赞赏意味的声音在平台另一侧更高的断崖上响起,打破了刚刚归于短暂寂静的裂谷边缘气氛。

两人循声望去。

只见斜上方更高处的另一片更开阔的断崖平台上,不知何时已立着六道身影!为首两人,正是黑风山脉中曾有一面之缘的陈长老(陈默云)!而他身侧,此刻却多了一位身着紫金云纹道袍、面容清癯、下颌留着三绺长须、周身气息渊深似海、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冰冷的老者!此人气度沉凝,隐隐更在陈默云之上,显然也是一位金丹长老(司徒岳)!两人身后,跟着四名玄雾宗弟子,依旧是统一的玄纹深蓝劲装,气息凛然,眼神警惕地看着平台上的紫卿月和林烨。其中赫然有上次在山林中采摘墨玉毒蕈的那名筑基后期青年(秦川)。

司徒岳的目光扫过平台下方那一片被反射回去的骨矛搅得一团糟的死骨虫残骸区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目光最终锁定在身形刚刚站定的紫卿月身上。那种轻描淡写便将数百根死骨虫锐矛反弹如儿戏的手段,即便在玄雾宗的金丹长老中也不多见!这女子……不简单。

陈默云的目光则瞬间落在了紫卿月身后的林烨身上!一种极其强烈、甚至远超上次林中偶遇时的异样感骤然攫住了他的心神!

少年依旧穿着那身湖青色劲装,身形挺拔了不少,眉宇间的青涩褪去了不少,显露出锋锐的轮廓。修为也似乎精进到了筑基中期圆满。这一切都看似寻常,一个资质不错的少年修士成长罢了。

但就在这看似平凡的瞬间!

当司徒岳长老强大而不加收敛的金丹威压如同无形的重压山峦般笼罩这片小小平台的刹那!

林烨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刺骨的大手狠狠攥住!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最深处的巨大惊悸和强烈到极点的排斥抗拒感如同火山喷发般不受控制地冲击着他的灵魂!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根源的、对眼前强大“外敌”本能的警惕和发自骨髓深处的……厌憎?!

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钢铁,牙关几乎要咬碎!那双骤然抬起的、漆黑的眼眸深处,一点熔金般的赤色流光极其清晰地一闪而逝!虽然快如白驹过隙,瞬间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但那一瞬间的凶戾、炽热与狂猛霸道,与《青木诀》所展现的温润平和气质形成了极其刺眼、完全撕裂的矛盾感!

陈默云瞳孔骤缩!心头剧震!就是这种气息!上次在山林中,就是这一瞬间爆发的、被草木清气强行掩盖的、如同滚油边缘弹出的炽热火苗!而且此刻……这气息更加狂暴!更加炽热!更加……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面对沉睡凶兽心脏猛然跳动的悸动!这绝不是青木诀能有的气息!这小子体内隐藏着大秘密!那股力量,精纯得让他金丹修士的心神都为之震颤!那一闪即逝的赤金流芒,几乎刺穿了他惯常的冷静!

司徒岳也微微挑眉,他虽未如陈默云般近距离感受过林烨的异样,但少年在那瞬间爆发出的强烈气息波动和眼中一闪即逝的凶厉金光,也被他敏锐捕捉到了。他的目光在林烨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

“见过两位道友。”紫卿月仿佛毫无所觉,对落在林烨身上的目光视若无睹,神色平静如常,微微欠身。她似乎浑然不觉林烨那一瞬间的气息泄露,也仿佛刚才那弹指灭杀一片死骨虫群的手段只是最普通的举手之劳。冰玉簪在她发髻间散发着沉静的寒光。

司徒岳压下心头那一丝因林烨瞬间流露凶悍气息而生出的奇异感觉,捋了下长须,语气淡漠中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矜持:“原来是同道中人。此地死寂之气汹涌,下方恐有不详,非寻常修士久留之所。道友还需谨慎为好。”他并未直接赶人,但言语间的警惕和某种领地意味不言而喻。

“只是恰好路过,取了几株合用的小药而已。”紫卿月嘴角牵起一丝弧度,笑容温和有礼,却透着拒人千里的清冷,“不敢叨扰诸位玄雾宗道友清理门户、加固封印的重任。我们这便告辞。”

她目光扫过脸色依旧沉凝、死死盯着林烨的陈默云,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极其自然地转身。

“林烨,走了。”语气平淡无波。

林烨还处于刚才瞬间的剧烈心悸和强行压下的滔天燥怒中,喉咙里仿佛堵着一块灼热的炭。但紫卿月那平静得如同定海神针的话语瞬间将他拉回现实。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血气和那几乎要再次喷薄而出的抗拒感,迅速低头,掩盖住眼中残存的惊悸和不驯,闷声应道:“是。”紧随紫卿月,脚步沉稳地踏上了返回密林的小径。

他没有再看玄雾宗众人一眼,只有垂在身侧、攥得骨节发白的拳头,泄露着他内心远非平静。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密林的陡峭小径上,只留下裂谷边缘呼啸的风声和崖壁上鬼手藤无风自动的窸窣声。

司徒岳收回看向林烨消失方向的目光,眉宇间的冷硬并无变化。一个气息有些古怪的筑基小子而已,即便刚才有些异常波动,也不值得他一个金丹长老过多关注。他将注意力投向下方翻滚的灰雾和更深处的深渊裂口,那里才是他此行的重任所在。

然而,他身旁的陈默云,目光却如同被强力磁石吸附般,死死锁定了林烨背影最后消失的那个山口方向!他的眉头紧锁,眼底深处是压抑不住的震惊和前所未有的凝重疑虑!

“陈师弟?”司徒岳感应到他气息波动明显异常,开口询问。

陈默云猛地回神,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无事。只是……那少年身上……那股力量……”他终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种精纯、炽热又带着原始霸道的矛盾感,“……方才司徒长老威压临身之时,他……气息瞬间失控,有异!绝非表象那么简单!” 他强调了“瞬间失控”和“精纯霸烈”。

司徒岳眼神微微动了一下。想起少年方才眼中一闪即逝的、不属于木系的赤金流芒,再结合陈默云异常失态的表现和言语,他也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一个身怀隐秘的筑基小修罢了。”司徒岳语气依旧淡漠,重新聚焦于眼前的裂谷,“或许得了什么古怪机缘,激发了某种潜藏的体魄秘力也未可知。眼下当以裂谷为重。若真有异常……待处理完此地,再遣人细查其来历根脚不迟。”

他已然决定,此事需要留意。一个能让向来沉稳的陈默云如此失态的少年,一个在那般威压下爆发出如此矛盾又霸道精纯气息的小修……确实值得事后深究一二。只是此刻,深渊裂隙中涌动的死寂阴气明显更加迫在眉睫。

陈默云不再言语,只是点了点头,但心底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那股力量……绝非激发“潜藏体魄”那么简单!那是一种……带着某种无法言喻威仪感的内核力量!刚才对视瞬间,他甚至有种灵魂被点燃的战栗感!这小子,绝不能简单视之!

裂谷深处,灰黑色的雾瘴如同活物般缓缓涌动。平台之上,玄雾宗众人心思各异。而在他们视线无法触及的密林深处,远离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林烨的脚步依旧僵硬。体内那股被强行压下的炽热与暴戾并未完全平息,如同在经脉深处燃烧着一小簇幽暗的火苗,滚烫而灼人。

“别想太多。” 前方,紫卿月清泠的声音传来,如清泉流淌,不动声色地再次平复了他翻涌的气血。她没有回头,脚步依旧从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林烨用力吸了一口带着浓郁草木生机的清冷空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纷乱。前路未知,身后似有深渊凝视。他看着前面那个似乎永远能隔绝一切风雨的背影,紧了紧拳头,最终只是默默跟上。深渊裂谷的硫磺与腐臭味被远远抛在身后,密林清新的木叶气息重新包裹上来。

阳光艰难地穿过更远处、裂谷对岸的稀疏树冠,斑驳地洒在下方一片被巨大拱形怪石环抱的隐秘小潭边。潭水极寒,冒着丝丝冰蓝色的寒气,一株通体如玉、顶端绽放着几朵拳头大小、无暇纯白的花朵的奇异植物,在寒潭中心水波不惊地摇曳。花朵中心如同冰晶凝结的蕊柱上,几颗浑圆如冰珠、却又流转着阳和生机的乳白色液珠,在极寒中散发着奇异温润的光泽。

紫卿月带着林烨站在对面的崖壁上,视线穿过裂谷中央翻涌的灰雾屏障,精准地落在了那株寒潭奇花上。

“取花心寒魄玉露时,需凝一缕纯阳真火于水底护住自身,同时引动……” 紫卿月清冷的声音如同在讲解一门最精深微妙的法门,穿透裂谷风啸,清晰地传入林烨耳中,指引着他接下来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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