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等的羞辱!
“你找死!”
剑无心彻底暴怒了,他周身的剑意再次暴涨,这一次,不再是一道剑光,而是化作了漫天剑影!
“天罗剑网!”
咻咻咻咻咻!
无数道凌厉的剑气,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封死了林厌所有的退路,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朝着他当头罩下!
这一招,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只能硬抗!
“看你这次还怎么躲!”剑无心怒吼道,脸上带着一丝狰狞。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攻击,林厌的眼神,依旧古井无波。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的,却不是剑无心的剑网,而是那无边无际的黑雾。
在那片地狱里,从黑雾中伸出的鬼爪,远比这剑网要密集一万倍!
那些“噬魂之奴”的攻击,远比这剑网要诡异一万倍!
它们没有章法,没有预兆,从你最意想不到的角度,用最刁钻的方式,撕裂你的护体灵力,吞噬你的血肉魂魄。
为了活下来,林厌的身体,早已被锤炼成了一种只为生存而存在的本能!
他的战斗,不是为了好看,不是为了赢,只是为了……不死!
就在那张剑网即将及体的瞬间,林厌的身影,再次动了!
他的动作,依旧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笨拙。
没有华丽的身法,没有精妙的步法。
他只是在方寸之间,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态,不断地腾挪、闪转、侧身、下潜……
他的每一次移动,都恰好踩在剑网最薄弱的节点上。
他的每一次闪避,都刚好避开了数道剑气的致命攒刺。
他就好像一个在刀尖上跳舞的舞者,每一步,都踩在生与死的边界线上。
那漫天剑雨,如同狂风暴雨,而他,就是暴雨中那一片看似脆弱,却始终不曾被打落的枯叶。
叮!叮!当!
偶尔有实在无法避开的剑气,他便会用手中的剑鞘,随意地格挡一下。
每一次碰撞,都精准地敲击在剑气的侧面,用最小的力量,将其荡开。
他甚至……依旧没有拔剑!
整个演武场,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如果说第一次是巧合。
那么这一次呢?
所有人都看傻了。
他们看到了一场匪夷所思的表演。
一个金丹期的剑道天才,用尽全力,施展出绝学,却连一个筑基期修士的衣角都碰不到!
这已经不是战斗了。
这是……戏耍!
“怎么……可能……”
天剑山庄的弟子们,脸上的血色褪尽,信念在这一刻开始崩塌。
他们引以为傲的剑法,在那个男人面前,就像是三岁孩童的涂鸦,漏洞百出!
剑无尘的脸色,已经从僵硬,变成了铁青!
他死死地盯着林厌的每一个动作,身为元婴期的剑道大宗师,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不是巧合!
那小子的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道”!
那不是寻常的战斗之道。
那是……求生之道!是从尸山血海中,用无数次死亡换来的,最纯粹,最原始,也最恐怖的……生存本能!
“啊啊啊啊!”
剑无心彻底疯狂了!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的骄傲,他的尊严,被对方用一种最羞辱的方式,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我不信!”
他收回了剑网,全身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到了手中的长剑之中!
嗡——!
他手中的长剑,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一道璀璨到极致的白光,在剑尖凝聚,散发出足以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
“无心……不可!”
高台上的剑无尘,脸色骤变,失声惊呼!
那是“无心剑诀”的最终奥义,一招搏命的杀招!
“一剑……无生!”
剑无心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他的双眼赤红,心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杀了眼前这个人!
他要用这一剑,洗刷自己所有的耻辱!
一道凝聚了他全部精气神与金丹修为的白色光柱,撕裂了空气,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轰向了林厌!
这一剑,已经超越了“快”的范畴。
它锁定了林厌的气机,无论他躲到天涯海角,都会被追击到底!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林厌终于停下了他那看似笨拙的舞步。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抬起头,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死亡光柱。
他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绝望。
只有一丝……怀念,和一股冲天的……恨意!
“就是这种感觉……”
他嘶哑地低语着,仿佛在跟自己说话。
“被死亡彻底笼罩,无处可逃,无路可退……”
“师尊……弟子,好想你啊……”
在那黑沼古泽的深处,杨冰清被“九幽蚀魂雾”吞噬前,那最后的回眸,那决绝而又不舍的眼神,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无尽的悲恸与愤怒,在这一刻,化作了实质性的力量!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林厌的喉咙深处爆发而出!
一股漆黑如墨,阴冷邪异到极点的气息,猛地从他体内喷涌而出!
那不是灵力!
那是……“九幽蚀魂雾”的本源之气!是在他体内盘踞了一个多月,早已与他的血肉、经脉、甚至神魂都融为一体的……死亡与毁灭的气息!
“锵啷!”
一声龙吟般的巨响!
林厌背后的青钢剑,终于出鞘!
但他握住的,却不是剑柄。
而是那冰冷的剑身!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瞬间流淌而出,染红了整个剑身。
他没有施展任何剑招。
只是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将那股混合着他鲜血与滔天恨意的黑气,疯狂地灌注到剑身之中!
嗡嗡嗡!
那柄凡铁打造的青钢剑,此刻却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了痛苦而又兴奋的嘶鸣!
剑身上,一道道黑色的纹路,如同狰狞的血管般,迅速蔓延开来!
一股比剑无心那一剑,更加恐怖,更加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弥漫了整个演武场!
“那……那是什么?!”
“魔气!好可怕的魔气!”
“他……他不是青云宗弟子吗?怎么会……”
所有人,包括高台上的几位宗主,在感受到那股气息的瞬间,都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冻结了一般!
那是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毁灭!
就在那白色光柱即将吞噬他的瞬间。
林厌动了。
他双手握着那柄被鲜血与黑气染成墨色的长剑,迎着那道白光,不退反进,一剑……直劈而下!
没有名字。
没有招式。
只有最纯粹的,想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彻底毁灭的……疯狂!
轰——!!!!
黑色与白色,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恐怖的力量,在演武场的中央,悍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片诡异的……寂静。
那黑色的剑光,就像是一头来自九幽地狱的远古凶兽,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
而那道璀璨的白色光柱,就如同最美味的食粮。
在接触的瞬间,那无坚不摧的“一剑无生”,竟被那黑色的剑光,硬生生地……吞噬了!
是的,吞噬!
那黑色的剑光,在吞噬了白色光柱之后,威势不减反增,以更快的速度,朝着早已力竭的剑无心,当头斩下!
“不——!”
剑无心瞳孔骤缩,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他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那是比他剑意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死亡!
一切,都结束了。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痛苦,并未降临。
一阵冰冷的触感,停留在了他的眉心。
他颤抖着睁开眼。
只见那柄散发着无尽不祥气息的黑色长剑,剑尖正稳稳地停在他的眉心前半寸,不再前进分毫。
而握着剑的林厌,就站在他的面前。
那张苍白的脸上,汗水与血水混杂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
他那双燃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剑无心,嘶哑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呢喃,清晰地传入剑无心的耳中。
“现在,你告诉我。”
“你的剑,快吗?”
剑无心呆呆地看着他,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
败得体无完肤。
他的剑,他的道,他的骄傲,在对方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林厌缓缓收回了剑。
那股令人窒息的黑色气息,也如同潮水般退回了他的体内。
他手中的青钢剑,寸寸断裂,化作了一地铁屑。
噗!
林厌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强行催动那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负荷。
但他依旧站着,用那柄只剩下剑柄的断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脊梁挺得笔直。
他赢了。
整个演武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高台上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震撼、恐惧、敬畏、不可思议……
种种情绪,交织在每个人的脸上。
剑无尘的身影一闪,出现在了剑无心的身边,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发现他只是力竭脱力,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他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林厌。
有愤怒,有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
就在这时,那个失魂落魄的剑无心,却突然推开了他的父亲。
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了林厌的面前。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
他对着林厌,深深地,弯下了他那颗从未向任何人低下的,高傲的头颅。
“我输了。”
他的声音,不再有之前的孤傲与冰冷,只剩下沙哑与……释然。
“你的剑,不快。”
“但你的剑,有魂。”
“那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的魂。”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厌,眼神中,再无一丝敌意,只剩下由衷的……敬佩。
“我之前问你,凭什么当这个领袖。”
“现在,我明白了。”
“因为我们这些人,是去‘探查’黑潮的。”
“而你……是真的要去‘毁灭’它。”
“我们的剑,为的是宗门的荣耀,为的是自己的道途。”
“而你的剑……只为复仇,只为……那些死去的人!”
“这领袖之位,你……当之无愧!”
说完,他竟然后退一步,对着林厌,单膝跪地,抱拳喝道:
“天剑山庄弟子,剑无心!”
“愿奉林厌师兄……为联军统帅!”
“令旗所指,剑锋所向,万死不辞!”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彻底引爆了全场!
天剑山庄的弟子们,面面相觑,最终,在看到他们最敬佩的师兄都已臣服之后,他们心中的骄傲,也彻底化为了敬畏。
“天剑山庄弟子,愿奉林厌师兄为联军统帅!”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随之响起。
紧接着,是万毒谷,是水月庵,是墨家机关城……
“愿奉林厌盟主为帅!”
“愿奉林厌盟主为帅!”
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呐喊,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回荡在青云宗的上空,久久不息。
高台之上,莫问尘看着那个以一己之力,用最震撼的方式,彻底折服了所有人的弟子,老眼中,泪光闪烁。
他知道。
从这一刻起,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而开启这个时代的,是他青云宗的弟子。
林厌。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如同实质的音浪,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演武场的每一个角落。
“盟主!”
“盟主!”
“盟主!!”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狂热与崇敬,他们看着高台上那个以断剑支撑着身体,摇摇欲坠却始终不倒的身影,仿佛看到了某种神迹。
林厌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体内的伤势,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那股被他强行催动,又强行压制回去的“九幽蚀魂雾”本源之气,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的经脉中疯狂冲撞,肆意破坏着他本就脆弱的生机。
他很累,累到只想就此倒下,沉沉睡去,再也不要醒来。
但是,他不能。
他缓缓抬起那只没有握剑的,沾满干涸血迹的左手,对着台下狂热的人群,轻轻地,往下压了压。
这个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无声的疲惫。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蕴含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竟奇迹般地,由高到低,慢慢平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