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裂缝如同巨兽贪婪张开的咽喉,将萧小墨一行人彻底吞噬。甫一进入,光线骤然消失,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刺骨的阴寒。风雪在裂缝入口处疯狂咆哮,但越往里深入,风声反而变得呜咽低沉,像是被压抑在地底深处的悲鸣。
“乌云踏雪”不安地喷着响鼻,马蹄在湿滑的冰面上不断打滑。阿木尔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抱着萧小墨,另一只手则擎着一支点燃的松脂火把。跳跃的火光勉强撕开前方几丈的黑暗,映照出两侧嶙峋狰狞、挂满尖锐冰棱的冰壁。冰壁光滑如镜,反射着昏黄摇曳的火光,将人影扭曲拉长,如同鬼魅。
“小心头顶!”阿木尔低喝一声,猛地一勒缰绳!黑马人立而起!
“咔嚓!” 一根足有手臂粗细、尖锐如矛的冰棱,擦着马头轰然坠落,砸在众人前方的冰面上,碎成无数晶莹的利刃!
冰屑飞溅,寒气扑面。萧小墨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抱住阿木尔的胳膊,大气不敢出。后面护卫的马匹也一阵骚动。
“下马!”阿木尔当机立断,“这鬼地方马走不了!留下两人看马!阿古拉,乌恩其,跟我进去!火把举稳!” 他翻身下马,将萧小墨放在地上,抽出腰间的弯刀,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两名被点名的护卫立刻下马,抽出兵刃,一左一右护在两侧。剩下的护卫则安抚住躁动的马匹,守在裂缝入口相对安全处。
萧小墨双脚踩在冰冷湿滑的冰面上,冻得小脚丫生疼。他仰着小脸,看着阿木尔高大的背影和跳动的火光,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迈开小短腿,紧紧跟在后面。冰洞内异常安静,只有他们踩碎薄冰的“咔嚓”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水滴落入冰窟的“嘀嗒”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空气又冷又潮,带着一股陈年冰雪和岩石的土腥味。越往里走,两侧的冰壁越发陡峭狭窄,头顶悬垂的巨大冰笋也越来越多,如同无数倒悬的獠牙,随时可能择人而噬。脚下是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冰层,坚硬湿滑。
突然!
“大人!看这里!” 左侧的护卫阿古拉压低声音,火把指向冰壁底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众人立刻围拢过去。只见那处的冰层颜色有些发暗,似乎被什么东西蹭过。阿木尔蹲下身,用刀柄小心地刮开一层薄冰,冰下赫然露出一小片已经冻结的、深褐色的痕迹——是干涸的血迹!血迹旁边,还有半个模糊的脚印,靴底的纹路…正是阿卓那灰白色皮靴特有的样式!
“是他们!他们在这里停留过!有人受伤了!” 阿木尔精神一振,立刻沿着血迹和足迹延伸的方向搜寻。
足迹很乱,血迹也断断续续,显然当时情况危急。众人循着痕迹,在迷宫般的冰窟中艰难穿行。有时需要侧身挤过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冰隙,有时需要弯腰钻过低矮的冰洞,冰冷的寒气无孔不入,仿佛要冻结人的骨髓。
萧小墨冻得小脸发青,牙齿咯咯打颤,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乌溜溜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努力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线索。阿姝姐姐的时间…不多了!
“大人!前面有光!” 走在最前面的护卫乌恩其突然低声惊呼。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前方曲折的冰道尽头,隐约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火把的、幽蓝色的光芒!
那光芒很淡,却很稳定,如同黑暗中野兽的眼睛,透着神秘和诡异。
阿木尔眼神一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熄灭火把。众人立刻照办,洞内瞬间陷入彻底的黑暗,只有前方那点幽蓝的微光,如同指路的星辰,静静悬浮。
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人的感官被无限放大。萧小墨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的声音。他紧紧攥着阿木尔粗糙的衣角,小小的身体因为寒冷和紧张微微发抖。
阿木尔反手握刀,如同最警觉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朝着那点幽蓝光芒潜行。两名护卫一左一右,将萧小墨护在中间,屏住呼吸,脚步轻得如同踩在棉花上。
随着靠近,那幽蓝的光芒渐渐清晰。它似乎是从一个拐角后面透出来的。
阿木尔紧贴冰冷的冰壁,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朝拐角后面望去。
只一眼,他瞳孔骤然收缩!握着刀柄的手猛地收紧!
---
昆仑山脉腹地,秘道尽头。
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混杂着尘土、硝烟残留的硫磺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金属锈蚀般的淡淡腥气。巨大的爆炸撕裂了山腹,留下一个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不规则的地下空洞。断裂的巨大石梁犬牙交错地横亘着,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破碎的砖石、扭曲的金属构件、以及许多无法辨认的、焦黑变形的器物碎片,如同垃圾般堆积在废墟各处。
火折子微弱的光晕,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摇曳,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反而将更远处的黑暗衬得更加深邃可怖。倒塌的石柱、破碎的琉璃瓦、断裂的石阶…依稀还能辨认出这里曾经的规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精密感,但此刻只剩下倾颓和毁灭。
“这就是…钦天监的地底?” 萧清漓的声音在废墟中响起,清冷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她站在一片相对完整的残破地砖上,冰魄真气在体内流转,抵御着渗入骨髓的阴寒和那股令人不安的腥气。蒹葭剑并未出鞘,但剑柄已被她冰冷的手指握紧。
阿卓半跪在不远处一片狼藉的瓦砾堆旁。他手中的火折子照亮了他身前一小片区域——那里散落着几具早已化作白骨的尸骸!骸骨扭曲变形,有的呈抱头蜷缩状,有的则保持着向前爬行的姿势,空洞的眼窝无声地诉说着临死前的恐惧和绝望。骸骨周围的地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暗红色斑痕。
“腐骨砂…” 阿卓低沉的声音带着磨砂般的质感,在死寂中回荡,充满了冰冷的恨意,“剧毒侵蚀血肉骨髓,连骸骨都留下这种印记…死前痛苦不堪。” 他的手指拂过一具骸骨肋骨上深深的刀痕,“看这刀口,干净利落,是灭口。爆炸前,这里的人就被清理了。”
萧清漓的目光扫过那些扭曲的白骨,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冰封的杀意在悄然凝聚。她抬步,小心翼翼地绕过堆积的障碍,走向废墟更深处。
这里似乎曾是一个类似书阁或档案库的地方。巨大的、用某种坚硬金属打造的书架大部分都已扭曲倒塌,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碎石。无数焦黑破碎的纸片散落一地,如同黑色的雪。偶尔能看到一些相对完整的书册或卷轴,但纸张早已脆化发黄,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齑粉。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处可能藏匿线索的角落。
突然!
在一个倾倒的巨大金属书架与墙壁形成的三角缝隙深处,一抹极其微弱的反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光芒极其暗淡,被厚厚的灰尘覆盖着,若非她目力极佳,几乎无法察觉。
萧清漓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至缝隙前。她屏住呼吸,冰魄真气流转指尖,小心翼翼地拂开堆积的灰尘。
灰尘下,露出一个约莫尺许见方、通体黝黑、触手冰凉沉重的金属匣子!匣子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只在边角处有几道深深的撞击凹痕,似乎是在爆炸中被飞溅的碎石砸中。匣盖紧闭,接口处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开启的机关。
吸引她目光的微光,正是从匣盖边缘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缝中透出的!那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如同星辰碎屑般的幽蓝光芒!
这光芒…与她体内沧溟令和冰魄真气蜕变时产生的气息,隐隐有着一丝微妙的呼应!
萧清漓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她伸出微凉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冰冷沉重的匣身,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仿佛能隔绝一切能量的金属质感。她尝试着用力,匣盖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
“这里有字!” 阿卓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一丝凝重。
萧清漓暂时放下金属匣,循声望去。只见阿卓站在一面相对完整的、用巨大青石砌成的墙壁前,火折子的光芒照亮了墙壁下方。那里,似乎被人用利器或某种尖锐之物,深深地刻下了一行字迹!
字迹刻痕很深,笔锋凌厉而急促,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和最后的警告:
**“神物非祥!时空裂隙!远离辐射!勿开此匣!——萧远山 绝笔”**
“爹爹?!” 萧清漓失声惊呼,清冷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她身形如电,瞬间掠至墙边!
那熟悉的、带着父亲特有笔锋的“萧远山”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绝笔…这是父亲留下的最后警告?
“神物非祥…时空裂隙…远离辐射…” 萧清漓喃喃念着这些晦涩难懂的字眼,清冷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困惑和深切的悲伤。父亲来过这里!在爆炸之前?还是爆炸之后?他看到了什么?这“神物”是什么?“时空裂隙”又是什么?还有那个“辐射”…母亲实验室的日记里,也出现过类似的字眼!这沉重的金属匣子里,装的难道就是那所谓的“神物”?父亲为何留下“勿开此匣”的警告?
无数疑问如同狂潮般冲击着她的心神。她猛地转头,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藏在书架缝隙深处、透出幽蓝微光的黑色金属匣子!
父亲最后的警告…与匣中那吸引她的幽蓝光芒…在她心中形成了剧烈的冲突!
“看这里!” 阿卓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他蹲在刻字墙壁的旁边,从一堆碎石和金属碎片中,小心翼翼地拨弄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样式极其简单的金属牌。牌子只有拇指大小,边缘有些磨损,呈银灰色,入手冰凉沉重,非金非铁。牌子的正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有一个极其简洁、却充满了未来感的凸起箭头标志!箭头的方向,正指向墙壁上那行“勿开此匣”的刻字!
而在牌子的背面,刻着一行极其微小、如同蚊蚋般的数字和字母:
**“cdc-1987”**
阿卓浓黑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翻来覆去地看着这枚冰冷陌生的金属牌,眼中充满了疑惑和凝重:“cdc?这是何物?某种信物?还是…开启那匣子的钥匙?” 他的目光也投向了那个透着幽蓝微光的黑色金属匣。
萧清漓的目光在父亲那绝望的刻字、神秘的金属牌、以及那透着幽蓝光芒的沉重匣子之间来回移动。冰魄真气在体内奔流,带着冰冷的威严,却无法平息她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父亲最后的警告犹在眼前,匣中的“神物”却又散发着与她血脉隐隐呼应的气息…这尘封的废墟深处,埋葬的不仅仅是钦天监的隐秘,似乎还有她父母追寻一生、最终付出生命代价的终极秘密!
是遵循父亲的警告,远离这危险的“神物”?还是冒险开启,探寻那可能与沧溟派血仇、与“昆仑之眼”紧密相关的真相?
冰冷的杀意、沉重的责任、血脉的呼唤、父亲的遗命…在她心中激烈碰撞。她缓缓伸出手,指尖悬停在那个冰冷的金属匣上方,微微颤抖。
而就在此刻,在遥远的、幽深冰窟的尽头拐角处,阿木尔的目光穿透黑暗,看到了那幽蓝光芒的来源——
那是一个不大的、被寒冰半封住的天然冰洞!洞内,一堆篝火的余烬早已熄灭,只留下冰冷的灰烬。而在灰烬旁,一个穿着灰白色破旧皮袍的身影背对着洞口,盘膝而坐。他身前的地上,插着一柄散发着幽幽寒气的长剑——正是蒹葭剑!
在跳动的幽蓝光芒映照下(光芒似乎来自那人身前地上一个被布盖着的小东西),那人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来…
一张沾满污血、苍白如纸、却让阿木尔瞬间瞳孔地震的熟悉脸庞,出现在火光边缘!
“阿卓?!” 阿木尔失声低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