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驼山庄深处,一间为萧小墨准备的客房温暖舒适。地上铺着厚实的羊毛地毯,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塞外夜晚的寒意。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烤羊肉、金黄的奶饼和一碗浓香的肉粥,香气诱人。
然而,萧小墨却没什么胃口。他裹着侍女送来的干净暖和的新袍子,坐在铺着柔软毛皮的矮榻上,小手里捧着一块奶饼,却只是呆呆地望着门口。他脑子里全是阿姝姐姐苍白昏迷的脸和那个庄主伯伯最后深不可测的眼神。
侍女阿依娜(之前带他来的侍女)坐在一旁,温言细语地劝着:“小公子,吃点东西吧。你阿姝姐姐有额尔德尼爷爷照看,不会有事的。庄主特意吩咐厨房给你做了这些,都是我们草原最好的东西。”
“阿依娜姐姐…”萧小墨抬起头,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安和担忧,“阿姝姐姐…真的会好起来吗?那个…那个庄主伯伯…他真的是好人吗?”孩子的心思敏感而直接,苏赫巴鲁最后那个眼神,让他心里莫名地发毛。
阿依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更加温柔:“当然是好人呀!白驼山庄在这一带可是出了名的乐善好施,庄主更是大善人。你看,你们遇到危险,不是庄主派人救了你们吗?还让最好的大夫给你姐姐治伤。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等姐姐醒来。”她拿起一块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递到萧小墨嘴边。
烤肉的香气钻入鼻孔,萧小墨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不过饥饿,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羊肉很香,奶饼很甜,但他吃得心事重重,味同嚼蜡。
好不容易吃完东西,阿依娜又端来热水给他洗漱。温热的水洗去脸上的沙尘和泪痕,露出原本清秀的小脸,但眉宇间的愁绪却洗不掉。侍女替他铺好床,柔声道:“小公子,夜深了,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一早,姐姐就带你去看阿姝姑娘。”
萧小墨躺在柔软温暖的被褥里,身体疲惫到了极点,眼皮沉重得直打架,但精神却异常亢奋。陌生的环境,昏迷的阿姝姐姐,庄主伯伯奇怪的眼神,还有那个护卫首领巴图大叔冷冰冰的样子…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不安。他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打量着这间温暖却让他感觉不到安全的房间。
“钥匙…” 庄主伯伯最后说的那个词,像根小刺一样扎在他心里。钥匙?什么钥匙?开哪里的门?为什么要查阿姝姐姐?小小的脑袋瓜里充满了困惑和隐隐的不祥预感。他好想阿姝姐姐立刻醒过来,告诉他该怎么办。
窗外,白驼山庄寂静无声。巡逻护卫的脚步声在远处规律地响起,更添几分森严。萧小墨在温暖的被窝里,却感觉比在寒冷的沙岩缝隙里更加孤单和害怕。他紧紧抱着被子,小声地祈祷:“阿姝姐姐…你要快点好起来…小墨害怕…”
* * *
**昆仑线:寒洞拔毒**
冰冷刺骨的山洞深处,篝火重新燃起,跳跃的火光将嶙峋的洞壁映照得光影幢幢,带来一丝微弱却珍贵的暖意。
萧清漓盘膝坐在厚厚的毛皮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雪,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她身上裹着阿卓的灰白色厚皮袄,却依旧无法抑制身体的剧烈颤抖。那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自体内那场惊心动魄的冰与毒的对决!
雪魄草的药力在她体内彻底爆发了!
那股冰寒刺骨、却又蕴含着奇异生机的清流,如同决堤的冰河,在她经脉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疯狂肆虐的“跗骨针”阴寒剧毒如同遇到了克星,被这股更霸道、更纯粹的寒气强行冻结、包裹、撕裂!
两种极致的寒意在经脉中疯狂碰撞、厮杀!每一次冲击都如同无数把冰刀在体内刮过,带来撕心裂肺、深入骨髓的剧痛!她的经脉在冰与毒的拉锯战中被反复冲刷、撕裂,又在雪魄草蕴含的那一丝生机下艰难地修复、拓展!
冰魄真气在药力的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冰川洪流,贪婪地吞噬着雪魄草的寒气和那被冻结撕裂的毒质!真气变得越来越凝练,越来越冰寒,颜色也由浅蓝向着更深的幽蓝转变!
“呃…哼!”
萧清漓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溢出,瞬间被体表的低温冻结。她双手结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强迫自己保持灵台一线清明,引导着狂暴的真气按照冰魄心诀的路线运转。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她的意志,让她几欲昏厥。冷汗刚刚渗出毛孔,就被体表的寒气冻结成霜。
阿卓坐在篝火旁,背对着她。他手中依旧拿着那根未完成的骨哨和小刀,缓慢而专注地雕刻着,仿佛身后那场无声的生死搏斗与他无关。只有那偶尔微微停顿的刀尖,和篝火映照下他紧绷的侧脸轮廓,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山洞里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洞外风雪的低吼,以及萧清漓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萧清漓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但体表的寒霜却越来越厚,整个人如同冰雕一般。她嘴唇上的紫绀色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左腿上那触目惊心的紫黑色肿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褪下去!虽然依旧能看到被毒针划破的伤口痕迹,但皮肉的颜色正逐渐恢复正常,那深入骨髓的麻痹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雪魄草的霸道药力,正在强行拔除“跗骨针”的剧毒!
突然!
萧清漓身体猛地一震!
“噗——!”
一大口颜色暗黑、如同粘稠冰渣般的污血狂喷而出!污血落在地上,瞬间凝结,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和阴寒之气!
随着这口毒血的喷出,萧清漓体内那狂暴冲突的冰寒之力骤然平息!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瞬间席卷全身,但更强烈的,是一种久违的、经脉畅通的轻松感!虽然依旧虚弱,虽然真气消耗巨大,虽然经脉受损严重,但那股跗骨之蛆般的阴寒剧毒,终于被强行拔除了!
她缓缓睁开眼,长长的睫毛上冰霜簌簌落下。清冷的眸光中,疲惫虚弱到了极点,却也透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清明和如释重负。她尝试运转了一下冰魄真气,虽然艰涩微弱,但已能顺畅运行,不再有剧毒阻滞的痛苦。左腿恢复了知觉,虽然依旧无力,但不再是那沉重的冰柱。
“毒…拔除了…”她的声音嘶哑微弱,几乎被篝火声淹没。
篝火旁,阿卓雕刻的动作终于停下。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萧清漓苍白却不再有死气的脸上,又扫过地上那滩散发着阴寒气息的黑色冰渣。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仿佛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雪魄草的药力霸道,强行拔毒,如同刮骨疗伤。你经脉受损严重,至少需要静养半月,才能恢复行动之力。”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这期间,不可妄动真气,否则经脉尽毁,神仙难救。”
他拿起水囊,走到洞口,从外面盛了满满一囊干净的冰雪,放在篝火边烘烤融化。又将一块硬邦邦的肉干用匕首削成薄片,放在一片干净的石板上,靠近篝火烘烤。
“喝水。吃东西。”他言简意赅,将融化的雪水和烤得微热的肉片推到萧清漓面前。然后,他不再理会萧清漓,重新坐回篝火旁,拿起骨哨,继续他那似乎永无止境的雕刻。刀尖划过骨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山洞中显得格外清晰。
萧清漓默默接过温热的水囊,小口啜饮着。冰冷的雪水带着一丝甘甜,滋润着干涸的喉咙和疲惫的身体。她又拿起一片烤得微焦、散发着油脂香气的肉片,放入口中慢慢咀嚼。食物带来的热量和能量,让她冰冷的身体恢复了一丝暖意和力气。
她靠在冰冷的洞壁上,感受着体内微弱却顺畅流转的冰魄真气,看着篝火旁那个沉默雕刻、神秘莫测的身影。毒虽拔除,但前路依旧凶险莫测。这昆仑山中,有觊觎星图的伏击者,有身份不明的阿卓,还有那深藏在“昆仑之眼”的巨大秘密。而远在塞外的小墨和阿姝,生死未卜…
暂时的安全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恢复力量,揭开谜团,寻找至亲,每一步都刻不容缓,却又不得不暂时蛰伏。山洞外,风雪依旧。山洞内,篝火摇曳,映照着劫后余生的少女和沉默的猎人,也映照着那根在火光下逐渐成形的、刻着奇异纹路的骨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