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岩缝隙里,时间在寒冷与恐惧中艰难爬行。惨白的月光渐渐偏移,缝隙入口的那条光带也变得暗淡稀薄。萧小墨蜷缩在冰冷的岩壁旁,小小的身体冻得发青,牙齿咯咯作响。他紧紧抱着自己光溜溜的胳膊,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缝隙口铺着的那件旧皮袍子。
阿姝姐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那可怕的青黑色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脖颈,在微弱的月光下触目惊心。每一次看到她因痛苦而微微蹙起的眉头,萧小墨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他不敢睡,强撑着沉重的眼皮,一遍遍在心里默念:天快点亮…露水快点来…
不知过了多久,缝隙外呜咽的风声似乎小了些。萧小墨忽然觉得鼻尖有点凉。他下意识地抬头,只见缝隙入口的岩壁边缘,似乎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水汽。
天…要亮了!
这个念头如同强心针,让萧小墨瞬间精神一振!他挣扎着爬起来,顾不得寒冷,手脚并用地爬到缝隙口。天边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将无垠的沙海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夜风不再那么刺骨,带着一丝黎明前的清冽。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目光所及,那些低矮的、干枯的荆棘丛和几簇紧贴着沙地生长的、叶片细窄的灰绿色小草上,果然凝结着一点点细小的、晶莹的水珠!在熹微的晨光下,如同撒落的碎钻!
露水!真的有露水!
萧小墨激动得差点叫出声!他连忙缩回脑袋,生怕动作大了惊跑了这些珍贵的“小珍珠”。
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天光更亮一些,那些露珠变得清晰可见。他这才像只最谨慎的小沙鼠,一点点挪出缝隙,匍匐在冰冷的沙地上,小心地靠近最近的一簇小草。
他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用最轻柔的动作,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些草叶尖上最大、最饱满的露珠。指尖的冰凉触碰到水珠的瞬间,一股微弱的湿意传来。他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移动手指,让那颗露珠顺着指尖滚落,滴进他早已准备好的、卷成一个小窝的手心里。
一颗…两颗…三颗…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寒风依旧刺骨,冻得他小手发麻。沙砾硌着他的膝盖和手掌。但他全神贯注,眼中只有那些珍贵的露珠。每收集到一小捧,他就立刻爬回缝隙,小心翼翼地捧到阿姝干裂的唇边,用指尖沾着,一点点润湿她的嘴唇。
清凉的露水触碰到干渴的唇瓣,昏迷中的阿姝似乎有了微弱的反应,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吞咽声。这微小的回应,如同天籁般给了萧小墨莫大的鼓舞!
“阿姝姐姐,喝水…小墨给你找到水了…”他小声地、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带着疲惫却无比坚定。他忘记了寒冷,忘记了饥饿,一遍遍爬进爬出,不知疲倦地收集着每一滴他能找到的露水,润湿阿姝的嘴唇,也小心地擦拭着她滚烫的额头。
当第一缕真正的晨光刺破东方的云层,将金色的光芒洒向沙丘时,萧小墨已经累得瘫坐在阿姝身边,小手因为反复触碰冰冷的草叶和露水而冻得通红发僵。但他看着阿姝虽然依旧昏迷、但似乎平稳了一些的呼吸,还有那因为露水滋润而不再那么干裂的嘴唇,脏兮兮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他做到了!他用自己小小的力量,为阿姝姐姐争取到了一线生机!虽然露水很少,虽然阿姝姐姐的毒伤依然可怕,但希望的小火苗,在这晨光中,重新微弱地燃起。
他依偎在阿姝身边,感受着阳光带来的微弱暖意,紧绷了一夜的心神放松下来,浓浓的困意瞬间将他淹没。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靠着阿姝,沉沉地睡去。阳光照在他沾满沙尘、却带着一丝安详的小脸上,也照在阿姝苍白却不再那么痛苦的睡颜上。寒夜终将过去,希望,如同这沙漠中的晨露,虽微,却甘。
深宫线:余烬疑云
钦天监观星台附近,一片狼藉,烟尘弥漫。
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剧烈爆炸,仿佛天罚降临。巍峨的观星台虽然主体未倒,但顶端那座巨大的青铜浑天仪被炸得扭曲变形,半边坍塌,焦黑的痕迹触目惊心。依附台基而建的“灵台秘库”更是首当其冲,入口处被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砖石瓦砾堆积如山,断裂燃烧的梁木斜插在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焦糊味和血腥味。
大批禁卫军已将此地重重封锁,盔甲鲜明,刀枪林立,气氛肃杀凝重。太监宫女们噤若寒蝉,远远地清理着外围的残骸。几名穿着紫色官袍的钦天监官员脸色惨白,在废墟边缘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后怕。
“天谴…这是天谴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监正捶胸顿足,“圣火示警,紫微黯淡,昨夜又逢荧惑冲犯太微…此乃大凶之兆!定是吾等观测天机,触怒了上苍!”
“胡说!”一个稍微年轻些的监副厉声反驳,但声音也有些发颤,他指着废墟中一些焦黑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碎片,“你看那些!分明是雷火珠爆炸后的残留!是人为!是有人蓄意炸毁秘库,毁尸灭迹!” 他压低了声音,眼神惊惧地扫视四周,“说不定…和陛下所中的奇毒也…”
“慎言!”老监正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老脸煞白,“祸从口出!此事…此事自有朝廷定夺!”
在距离爆炸核心稍远一些、相对完好的回廊阴影里,慕容翊背靠朱漆圆柱,脸色有些苍白。他换了一身宫中内侍的普通服饰,但依旧掩不住那份清贵气质。他左臂的衣袖被撕裂,一道不算深却皮肉翻卷的伤口草草包扎着,渗出的血迹染红了布条。更麻烦的是肋下被毒针擦过的地方,传来阵阵麻痹感,虽然他已第一时间服下随身携带的解毒丹压制,但脸色依旧透着不健康的青灰。
他看似在闭目调息,实则灵台清明,耳中清晰地捕捉着远处那些官员惊恐的低语,心中念头飞转。昨夜地底秘库的剧震和崩塌,果然是来自头顶的爆炸!目标直指灵台秘库!是谁?为了掩盖什么?是冲着他和萧清漓去的?还是为了毁掉秘库中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那本记载着“镭蚀”之秘的钦天监古册?
想到萧清漓,慕容翊心中微沉。昨夜爆炸引发的剧烈崩塌中,两人在浓烟和混乱中失散了。他只看到她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惊鸿般掠过断壁残垣,朝着西面的宫墙方向疾掠而去,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她腿上也受了毒针擦伤…不知现在如何?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慕容翊立刻收敛气息,将身形更深地融入廊柱的阴影里。
只见一队盔甲鲜明、气息彪悍的锦衣卫,簇拥着一位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中年太监,气势汹汹地闯入了封锁区。为首那太监,正是权倾朝野的司礼监大太监,东厂督主——魏忠。
魏忠细长的眼睛如同毒蛇般扫过废墟,最后落在那些惊惶的钦天监官员身上,尖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昨夜何人当值?秘库之中,可曾丢失紧要之物?说!” 他身后锦衣卫手按刀柄,杀气腾腾。
官员们吓得扑通跪倒一片,瑟瑟发抖。老监正颤声道:“回…回禀督公…昨夜秘库当值的…是…是看守档案的老聋子…他…他连同秘库入口…都…都被埋在下面了…至于丢失…这…这废墟尚未清理,实在不知啊…”
“废物!”魏忠冷哼一声,目光如刀锋般刮过废墟,尤其在那些焦黑的雷火珠碎片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他挥了挥手,对身后的锦衣卫千户道:“给咱家仔细地搜!一寸砖一寸瓦地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任何可疑之物,尤其是…书册、卷宗、或者…奇特的金属碎片,都给咱家找出来!”
“遵命!”锦衣卫轰然应诺,如狼似虎地扑向废墟,开始粗暴地翻检。
魏忠负手而立,阴冷的目光扫视着这片废墟,仿佛要穿透瓦砾,看清昨夜发生的一切。他心中疑云密布:雷火珠…这手法…让他想起了一个销声匿迹多年的人…沧溟派,萧远山!难道他没死?还是他的余孽?这秘库深处,究竟藏着什么,值得动用此物,甚至不惜炸毁皇家禁地?还有那本据说记载着“天外玄机”的册子…
慕容翊在阴影中屏息凝神,将魏忠的言行尽收眼底。这阉狗果然是为秘库中的东西而来!而且目标明确!看来钦天监的“镭蚀”记录,还有他们带走的铜匣秘密,牵扯之深,远超想象。此地已成人间炼狱,必须尽快离开。
他趁着魏忠注意力集中在废墟上、锦衣卫翻检喧闹之际,如同融入墙壁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复杂的宫苑回廊深处。肋下的麻痹感提醒着他伤势的麻烦,但更紧迫的,是离开这座杀机四伏的紫禁城,以及…尽快找到萧清漓。
昨夜混乱中,萧清漓决然西去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怀揣着指向昆仑的星图和那诡异的金属片,身中奇毒,却依旧义无反顾…是为了寻找弟弟?还是为了揭开那“天降神物”和“裂隙”之谜?
慕容翊的身影在晨光熹微的宫墙夹道中快速穿行,如同一缕捉摸不定的青烟。他需要疗伤,需要情报,更需要…跟上那个倔强少女的脚步。西方,昆仑。命运的丝线,似乎正将所有人引向那片风雪弥漫的绝域。而紫微宫爆炸的余烬,只是这场惊天风暴拉开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