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青崖庄的断梁还在渗着焦糊味。
空气中浮动着细碎的灰烬,像是昨夜大火残留下的叹息。
柳姑娘的手指刚要触到信鸽腿上的素绢,方仁杰的短刃已横在她腕间,寒刃映着她微愕的眼:“染血的信,碰不得。”他屈指叩了叩素绢边缘的暗褐色痕迹,“这血里混了迷香,沾手就晕。”话音未落,一缕若有若无的甜腥钻入鼻腔,令人头皮发麻。
吴知远的铁钎“当啷”砸在青石板上,震得灰烬簌簌飘落:“小方你怎知?”他的声音带着粗粝的回响,仿佛连石头都在回应他的疑问。
方仁杰没答,短刃挑开素绢的动作稳如穿针。
风从断壁残垣中穿过,吹起那片染血的素绢。
血字在晨风中展开时,他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血衣藏毒,书院埋冤。欲解千面之谜,须问断者之人。”最后几个字的血渍还带着湿意,像是刚滴上去的。
血腥气扑面而来,仿佛有人就在不远处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血衣书院?”柳姑娘踮脚瞥了眼,袖中银线突然绷直,那是她摸情报时惯有的小动作,“前日我听茶棚老客说,书院后山总飘苦杏仁味,原以为是学子们捣鼓药草……”她说话时,指尖轻颤,像是在无声地敲击某种密码。
方仁杰的拇指重重碾过“毒”字,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检测到关键支线触发,是否选择潜入血衣书院\/先查毒源出处?”他盯着素绢上未干的血渍,喉结动了动——千面会的毒杀案死了七人,仵作验尸时只说“心肺焦黑”,若能先揪出毒源,说不定能顺藤摸瓜。
“孙大夫。”他转身时,腰间更夫铜钲撞在断梁上,发出闷响,金属与木头碰撞的震动顺着掌心爬上脊背,“前日你说死者胃里有絮状残留物,可还记得那味道?”
蹲在焦尸旁的孙大夫正用银针挑开死者牙缝,闻言抬头,镜片上蒙着层灰:“苦中带腥,像……”他突然顿住,指尖微颤着捏起针上的暗褐色碎屑,“像紫云膏!城南胭脂铺新调的香粉,我给内人买过,说是加了西域紫草……”他说话时,语气里透出一丝恍然,又夹杂着隐隐的恐惧。
“紫草配乌头。”方仁杰的指节抵着下巴,这是他推理时的习惯动作,“乌头熬煮会有苦杏仁味,紫草能掩盖药渣颜色——柳姑娘,你去查胭脂铺的账册,近三月谁买过紫草。”
柳姑娘应了声,转身时发间银饰晃过方仁杰的眼,叮铃一声,像是某种隐秘的信号。
他又看向吴知远:“老吴,你混过江湖,可听过血衣书院最近有什么动静?”
吴知远搓了搓满是老茧的手,铁钎在地上划出深痕:“昨日我在醉仙楼听护院嚼舌根,说书院这三日抬出三个昏迷的学生,脸青得像鬼,和城西米铺那中毒的老周一个样。”他说这话时,手指紧握铁钎,关节泛白。
方仁杰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摸出怀里半块玉佩,“断者”二字在掌心硌出红印——血衣书院、千面会、九局,这些线头正顺着毒源拧成一股绳。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当前悬案完成度67%,建议接触核心现场。”
“我要进血衣书院。”他突然扯松领口,露出锁骨处淡青的瘀斑,“扮成中毒失忆的落魄武者。书院招杂役,要的就是这种无依无靠的。”
吴知远上下打量他:“你这细皮嫩肉的,像挨过打?”
方仁杰抄起脚边半截烧黑的房梁,往肩头一砸。
“咔嚓”声里,他闷哼着踉跄半步,额头瞬间冒出汗珠——这招“苦肉计”他十岁时帮王婶要债用过,疼是疼,但能骗过人。
肩膀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咬紧牙关,不让冷汗滑落。
柳姑娘倒抽口冷气:“你疯了?”
“疯的是他们。”方仁杰扯下块破布裹住肩头,血立刻洇了出来,温热而黏腻,“青崖庄烧得干净,千面会以为毁了证据,可他们不知道……”他指腹蹭过胸前玉佩,金属冰冷刺骨,“断者的局,才刚开始。”
日头爬上东山时,方仁杰站在了血衣书院朱漆门前。
门环沉重,阳光下泛着铜绿,仿佛岁月凝固的痕迹。
守门的老仆眯眼打量他:“哪里来的?”
“小人姓陈,前日在城西被人下了毒。”他踉跄着扶住门柱,声音哑得像破风箱,喉咙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醒过来就记不得事,只想着找口饭吃……”
老仆的目光扫过他肩头的血布,又落在他腰间更夫铜钲上——那是他特意没藏的,杂役总需要敲更报时。
“跟我来。”老仆转身时,方仁杰瞥见他后颈有块朱砂痣,和青崖庄焦尸后颈的印记形状相似。
皮肤上传来一阵莫名的刺痛,仿佛那朱砂痣正灼烧着他。
跨进书院门槛的刹那,穿堂风卷来阵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风中夹杂着一丝腐朽的气息,像是霉变的纸张与潮湿泥土混合的味道。
方仁杰垂眸盯着青石板上的水痕——那不是雨水,是某种液体滴落的痕迹,呈不规则放射状,像是有人被拖行时溅落的。
他弯下腰,指甲轻轻刮过那痕迹,指尖留下一抹湿润的暗色。
“陈杂役。”老仆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明日开始,你去后堂打扫。记住了,先生们的书房不许碰,学子们的课案不许动。”
方仁杰应着,余光扫过院墙上的课表。
最末一栏用朱笔写着“兵法推演”,旁边的小楷批注是“谋略为刃,武为锋”。
他喉咙发紧——这哪是书院?分明是在教这些少年如何……
“发什么呆?”老仆踹了他一脚,力道不小,靴底传来钝痛,“去柴房领铺盖!”
方仁杰弯下腰,嘴角却勾起抹极淡的笑。
他摸了摸藏在铜钲里的短刃,指腹触到刃身的凉意——血衣书院的秘密,该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