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太爷,黄二奶奶,” 我退到供桌旁,指尖在香灰里沾了沾,往眉心一抹,“弟子任珊今日遇邪祟,还请仙家指点。”
供桌后的红布突然无风自动,露出里面的四个牌位,牌位上的字迹在烛光下忽明忽暗。最左边的胡三太爷牌位突然晃了晃,牌位前的酒杯里,白酒莫名其妙少了半杯,像是被谁喝了似的。
楼梯口的阴影里,慢慢探出个脑袋。那东西顶着老黄牛的头,脖子以下却是人的躯干,穿着件破烂的蓝布褂子,正是郝大民他婶子王秀的衣服。它的手垂在身侧,指甲泛着青黑色,滴着黏糊糊的液体,在地板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你杀了我的崽……” 它开口说话,声音一半是牛哞,一半是女人的哭腔,“我要你们偿命……”
我挥剑砍过去,桃木剑带着破风的呼啸,却在离它三寸的地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它突然张开嘴,喷出一团黑雾,黑雾里裹着无数细小的牛毛,扎得我脸颊生疼。
“任师傅!任师傅您在吗?” 手机突然响起,是郝大民的号码。我踉跄着后退,抓起手机接通,听筒里传来他喘不上气的声音,“我…… 我用打火机烧了它一下,它退回去了!但我婶子…… 我婶子被它抓走了!”
“你在哪?” 我捂着被牛毛扎破的脸,血珠滴在黄符上,晕开个诡异的红点。
“在…… 在村西头的老槐树下!它把我婶子绑在树上了!那老黄牛…… 它变成人了!好大一个黑影子,手里还拿着铁链子!”
我刚要说话,阁楼的窗户突然 “哗啦” 一声碎了。那牛首人身的怪物不知何时绕到了窗外,正用蹄子扒着窗台,玻璃碴子从它的指缝里掉下来。它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瞳孔里映出我手里的桃木剑,突然裂开嘴笑了:“你的剑,伤不了我。”
它猛地扑进来,我侧身躲开,剑锋擦着它的脖颈扫过,居然只划下几根黑色的牛毛。那些牛毛掉在地上,突然变成了蠕动的蛆虫,密密麻麻地朝我的脚爬来。
“郝大民,听着!” 我踩着供桌跳到穿衣镜上,镜子在我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你现在去家里找一把杀猪刀,越钝越好,再找三斤黑狗血,泼在老槐树下的土地上!快!”
“黑狗血?这大半夜的哪找去啊!” 他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村东头李屠户家!他昨天刚杀了头黑猪!” 我挥剑劈开扑过来的蛆虫,桃木剑上沾的蛆虫瞬间变成黑烟,“记住,泼完血就往庙里跑,别回头!”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牛哞,整栋楼都在摇晃。那牛首人身的怪物突然涨大,头颅变成了水缸那么大,犄角上缠着锁链,锁链的另一端不知拴着什么,拖在地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你救不了他们……” 它的声音像闷雷在阁楼里滚,“我要扒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就像他们对我崽做的那样……”
它一蹄子踹在供桌上,香炉被踢得飞起来,砸在墙上碎成两半。胡三太爷的牌位晃了晃,突然从中间裂开,从里面掉出张黄纸,飘飘悠悠落在我脚边 —— 是张 “镇宅符”,边角已经泛黄,像是有些年头了。
我抓起符纸往它脸上拍去,符纸刚碰到它的鼻子,就 “腾” 地燃起蓝火。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鼻子后退几步,脸上的牛毛被烧得卷了起来,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像块泡发的冻肉。
就在这时,手机里传来郝大民的尖叫:“任师傅!它变了!它变成牛魔王了!好大的犄角!”
听筒里突然响起铁链拖地的声音,还有王秀撕心裂肺的哭喊:“永安!你快跑啊!它不是牛,是妖怪啊!”
接着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人被铁链抽中了。
我心里一沉,知道不能再等了。抓起墙角的帆布包,把黄符、朱砂、桃木剑一股脑塞进去,最后看了眼那还在咆哮的怪物 —— 它正用蹄子扒着地板,留下深深的蹄印,每个蹄印里都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溪流。
“你等着。” 我拉开阁楼的门,夜风灌进来,吹得我头发直竖,“天亮之前,我会去找你。”
它突然停止咆哮,红通通的眼睛盯着我:“我在郝家屯等你。记住,别带太多人,不够我塞牙缝的。”
长途汽车在凌晨三点停在了离郝家屯还有十里地的路口。司机打着哈欠说:“姑娘,前面的路不好走,你确定要在这儿下?”
我望着窗外漆黑的田野,玉米秸子在风里摇得像鬼影,点点头:“麻烦您了师傅。”
背着帆布包走在土路上,脚下的泥地发出噗嗤噗嗤的响声,像是踩在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上。手机在包里震动,是郝大民发来的微信:“任师傅,您快到了吗?我叔说那老黄牛又开始撞门了,门板都裂了!”
我刚要回复,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蹄声。回头一看,月光下,有条黑影正跟着我,四蹄着地,跑得飞快,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别跟着我。” 我停下脚步,反手握住桃木剑的剑柄,“再往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那黑影突然停下,在离我十米远的地方站定。借着月光,我看清它是头小牛犊,浑身雪白,眼睛却红得像血。它的肚子上有个巨大的伤口,能看见里面蠕动的内脏,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掉着血珠。
“你是被郝永安杀的那头小牛?” 我皱起眉,“冤有头债有主,你缠着我没用。”
小牛犊突然开口,声音像个奶娃:“它让我来的…… 它说你身上有仙家的味道,好吃……”
它猛地朝我扑过来,嘴巴张得老大,露出两排细小的尖牙。我侧身躲开,桃木剑横扫过去,正打在它的脊梁骨上。小牛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变成了一团黑雾,在地上滚了几圈,又变回牛形,只是身上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地往外冒黑血。
“不知好歹。” 我从帆布包里掏出张 “破煞符”,往地上一扔,符纸瞬间燃起大火,把黑雾逼得连连后退,“回去告诉你主子,我任珊不是好惹的。”
小牛犊怨毒地看了我一眼,转身钻进玉米地,消失在阴影里。玉米秸子在它身后哗啦作响,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