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禾没有说去哪里,只是转身朝花园的方向走去。
陆恩仪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每一步都走得沉稳。
她的心头,已经预演了无数种可能。
她猜,俞清禾会质问她,为什么在拿了两个亿之后还要回来纠缠商执聿。
会讽刺她,说她利用商执聿失忆趁虚而入,手段卑劣。
甚至还可能会用陆景轩的身世来威胁她,让她彻底从商家的世界里消失。
……
穿过通往花园的玻璃门。
俞清禾在一处玫瑰花架前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回头,看着眼前盛放的花朵,这让陆恩仪无法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陆恩仪静静地等待着,预料中的狂风暴雨。
然而,许久之后,当俞清禾终于再次开口。
“上次……你救我的事情,”
“我还没跟你说声,谢谢。”
“……”
陆恩仪的一切防备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怔怔地看着俞清禾的背影,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预想过一百种开场白,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句迟来的道谢。
这完全不符合俞清禾的人设。
似乎是察觉到了陆恩仪的错愕,俞清禾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她的脸上神情复杂难辨。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俞清禾的语气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清冷,仿佛刚才那句道谢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温情,“我俞清禾一向恩怨分明。我不喜欢你是事实。但你救了我的命,这也是事实。一码归一码。”
原来如此。
陆恩仪的心,在短暂的震惊后,迅速沉淀下来。
“举手之劳而已,那种情况下,是任何人我都会去救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俞清禾眉头蹙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她沉默片刻,话锋一转,终于还是回到了她最关心的问题上。
“执聿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这,或许才是她今天愿意放下身段,主动与陆恩仪聊聊的真正目的。
陆恩仪随即将自己所知的事实,缓缓道来。
“几个月前,安家举办了一场宴会,商执聿作为受邀宾客参加。宴会后,他出了意外。”她省略了那些惊心动魄的细节,只陈述结果,“头部受到撞击,醒来后,便失去了这五年来的所有记忆。他的记忆,停留在了我们离婚之前。”
她顿了顿,给了俞清禾一个消化的时间。
果然,俞清禾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曲,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那份高高在上的矜贵。
陆恩仪继续说道“对他而言,我还是他的妻子。他拒绝接受现实,将整个商氏集团的事务都扔在一边,把自己关在老宅里,近乎自暴自弃。”
“所以,奶奶才会找到我,请求我带着轩轩搬回来。目的,只是为了稳住他的情绪,让他重新振作。”
“现在,他的情况好了很多。精神状态基本正常,也已经回归公司,处理事务。”
一番话说完,花园里再次陷入沉默。
俞清禾审视的眼神在她脸上逡巡了许久,像是在辨别她话语中的真伪。
半晌,俞清禾才缓缓移开视线。
陆恩仪不想,再与这个女人玩那些猜心的游戏。
“商夫人,”她主动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我知道,你看到我和商执聿又纠缠在一起,应该会很生气,甚至觉得是我在趁虚而入。”
“但这并非我的初衷。如今你回来了,如果你有办法,能够说服他,让他平静地接受我们已经离婚的事实……”
她深吸一口气,给出了自己的承诺,“我可以随时带着轩轩离开这里,并且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这番话,是她能拿出的最大诚意。
她以为,俞清禾会毫不犹豫地接下这个提议。
谁知,陆恩仪的话音刚落,俞清禾就猛地回过头来,秀眉不赞同地紧紧皱起。
“你想让我开这个口,做这个恶人?”
陆恩仪怔在了原地。
这个词从俞清禾的口中说出,充满了违和感。
陆恩仪一时间完全没弄懂她的逻辑。
在她看来,赶走自己,不正遂了俞清禾多年的心愿吗?怎么反倒成了做恶人?
看着陆恩仪脸上毫不掩饰的错愕,俞清禾发出冷哼。
“陆恩仪,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现在是执聿他自己要留下你们母子,甚至不惜为了你们,公然顶撞我。这个时候,我跑去横加干涉,强行要把你们赶走,你觉得他会怎么对我?”
她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陆恩仪。
“这只会让我们母子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更加恶化!”
原来是这样。
陆恩仪忽然明白了。
俞清禾在乎的,不仅仅是她陆恩仪是否碍眼,她更在乎的,是她在儿子商执聿心中的地位。
这场失忆,让商执聿对陆恩仪产生了前所未有的依赖,也让他对总是试图掌控他的母亲,产生了更深的抵触。
俞清禾显然已经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她怕了。
她怕自己再一意孤行,会彻底失去这个儿子。
“既然你们的回来,让执聿重新回到了正轨,对整个商氏集团的稳定利大于弊,”俞清禾收回了那份外露的情绪,重新变回了那个精于算计的商夫人,“那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一切,以公司为重。”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既保全了她的颜面,又为她自己容忍陆恩仪留下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但她立刻又补上了一句。
“不过,你别多想。这并不代表,我就接受你了。”
陆恩仪的眉心也跟着微微皱起。
她竟从俞清禾这番恩威并施的话里,诡异地听出了一丝……傲娇的意味。
这一瞬间,陆恩仪是真的搞不懂了。
她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回来继续搞破坏的,还是真的想用她自己那套别扭的方式,来修复与儿子的关系?
或许,两者皆有。
陆恩仪在心中思考了片刻,决定不再去揣测她那复杂的心思。
“商夫人,我知道你对我偏见很深,这么多年,早已根深蒂固,我也不奢望你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对我改观。”
“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有什么不满,或者想耍什么手段,都请直接冲我来。”
她停顿了一下,眼底掠过警告。
“别像上次一样,把主意打到轩轩身上,带走他来逼迫我。”